青壯們要走,老弱病殘不敢不跟著。本來這流民隊伍,便是由鄉黨、親戚還有織成這樣臨時找上門來的所謂同鄉組成的,如果沒有青壯們在隊伍中,老弱病殘是無法生存的,即使得到一口吃食或是稍貴重的東西,也會被別的流民搶走。而略有姿色的女子,也會被擄掠。
所以在王大的罵聲中,拖兒攜母的隊伍不得不跌跌撞撞,行走在尚存寒霜薄冰的官道上。
織成跟在流民隊伍後,看到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被其母抱在懷裏,猶在昏昏沉沉地打著瞌睡。其母也不過二十來歲,麵容已經枯老不堪,木然地抱著嬰兒,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她的丈夫從來沒有出現過,隻有幾個老邁的婦人跟著,聽她叫的是“叔姆”。有個老婦人的兒子,是王大的左右臂,所以容許她們跟著。
自來這個時空後,織成總覺得象是一場夢。對於這夢中的一切,。不管是愛還是恨,是生還是死,是相親相愛還是流血拚命,似乎都比較淡薄。即使一時之間受到感動,很快也就淡然了。
故此在她離開鄴城前,妥善地安置好了明河等人,卻從未有帶著她們其中任何一人上路的打算。
如果東吳和巴蜀,都還是找不著流風回雪錦,也沒有關係。她或許終身都不會回到鄴城去了,三年後返回自己的世界。就讓明河等人,安靜地生活吧。
至於為天下衣的夢想,說起來是為了天下蒼生,其實這四個字是一個籠統的形象,更多的是想在這個時空留下一些建樹,她很少將天下蒼生與眼前人聯係起來。
然而此時,看著這個抱著嬰兒、未老先衰的母親,她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真實感。
是真的!
這個東漢末年,三國未鼎立之前的時空,是那樣真實。眼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不再是史書上的字樣,也不是銀幕上的幻象,是痛苦輾轉在紅塵中求生的人!
她張了張嘴,正待向那個已露出疲態的母親說幫著抱一會嬰兒,忽聽蹄聲如雨,急急從對麵傳了過來。
流民們都好奇地往前望去,但見一行騎士正往這邊疾馳而來。
當前兩匹駿馬,毛色如雪,蹄大如碗,便是在鄴城之時,織成也很少看到這樣神駿的馬兒,便是比起曹植的大宛馬也毫不遜色!
馬上騎士裘衣豐美,頭戴金質小冠,是一個年輕的郎君。劍眉星目,頗有華采。其唇薄且鮮,唇線微微向旁展開,流露出傲慢之意。然而此時他側身而去,與鄰近白馬上那個女郎言笑晏晏,倒是又和氣又溫柔,帶著幾分刻意討好的小意。
時下貴族女子出行,多乘衣車或是輜車,便是普通富戶人家的女子,也有一輛漂亮的牛車乘坐。但這個女郎卻別具一格,竟然學男子一樣騎在馬上,更是引人注目。
她頭戴貂帽,身穿一身大紅錦衣,暗繡金線折枝梅花,遠望過去似火如荼,外襯雪白狐裘,紅白相映,容顏如畫,華美不可方物,讓人一看便覺自慚形穢,不知這樣一個神仙般的絕色美人,是怎麼會來到如此荒涼破敗的郊外官道上。
頓時所有的流民都看得呆住了!
織成也大吃一驚,不覺往流民隊伍裏縮了縮,惟恐被她看見,認了出來。
那女郎的美貌固然是一方麵,但更讓她吃驚的,是那女郎長眉豐鬢,神逸冶儀,竟然是崔妙慧!
崔妙慧被她設計逼出了鄴宮,又無奈奔逃,是織成引開許褚的誘餌。而且已經有家歸不得,卻為何忽然一改先前的沮喪敗頹,如此意氣風發,有如公主般被簇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