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益州,就是巴蜀之地。
楊阿若早就聽說益州牧重金求美的事情,自然也不意外,冷笑道:“是要我派人一路護送,保證你財源無失麼?”
需知這個時代,美人與財貨是一樣的。絕色美人,甚至比財貨還更值錢一些。史萬石既然敢買下來送往益州,一定是有實力護送。但是從洛陽到益州路途遙遠,經過多方勢力範圍。便是多處打點,又如何比得上楊阿若這樣的遊俠首領,隻要振臂一呼,便能令天下遊俠兒如臂使指?
織成搖了搖頭,笑道:“是另一樁事情。”
婉辭了楊阿若聽起來極不情願的“是否讓我送你回去”的建議,回到自己的館舍時,遠遠的譙樓上,已經聽到木柝敲了三更。
奪奪的柝聲,聽起來單調又淒涼。
說是宵禁,其實街上很少有兵士巡邏,也沒什麼人出來。
滿目瘡痍的洛陽城,才剛剛複了些元氣。原先的百姓對於殺戳記憶猶新,至今還心有餘悸,隻願縮在家中便好,很少出來走動。
便是縱夜狂歡的府第,也是些剛剛遷進來的新貴或大賈。他們根基還淺,彼此間往來的,也是在同坊之中。比如步廣裏,又比如永和裏,是絕對不會到這樣冷清的金市來的。
而從前洛陽有九大市場之時,金市倒是有很多的秦樓楚館。後來這九市凋蔽,隻留下金市後,寸土寸金,哪裏還有多餘的地兒來安置那些鶯鶯燕燕?就全都遷去了另外的處所。
織成一路行來,隻聽見自己的足音悄悄,再沒見到半個人影。
不過,既然是與楊阿若相見,這洛陽城中,也的確沒有什麼宵小之輩,敢有這個膽子也有這個能耐前來窺探。
她的館舍是在濯龍園附近的一座小院落。濯龍園離金市不遠,原先是皇後養蠶和宴樂之所,在桓帝時被擴建為皇家苑林。但聽這名字,便知道是以水景取勝的,裏麵重岩複嶺、高林巨樹,有飛瀑集湖之勝,所謂“濯龍望如海,河橋渡似雷”,足見其水麵之廣、水聲之響,大有山河氣象,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在洛陽最為繁華之地。
桓帝好樂,常在濯龍園舉辦各類宴會,因此濯龍園附近,也建有不少達官貴人的私第,當時洛陽宮苑之中,首推便是濯龍園,其次才是永安宮。由此可見當初是何等的規模氣派。
董卓之亂後,洛陽大傷元氣,南北二宮都難逃火殃,還無錢修複,何況這濯龍園?便慢慢地荒廢了,隻留下些從前也是某達官貴人的一處別院,想必是專門用來讀書的,不大,但是軒敞閣明,環境幽雅。也有水渠引入院中,環宅潺潺,映襯修竹花木,更增添了幾分生氣。
織成到門口時,阿茱已打著燈籠,在門內守望多時,此時忙不迭地迎她進來,嗔道:“這麼晚,郎君的衣服都要被寒霜打濕了!”
一邊已將她迎入室中,那裏燒好了暖爐薰籠,添了好香,暖融融、香馥馥,頓時將織成的寒困之意,驅散了大半。
阿蘿打著嗬欠起來,去給織成燒沐浴用的滾湯。織成有些歉意,要讓她二人去睡,卻被阿茱堅決製止了:
“郎君雖然心地仁慈,但對仆婢們不可如此縱容。現下隻有我二人還好,將來開府立宅,仆從如雲,還這樣的話,如何馭使?”
義正辭嚴的樣子,儼然又是一個槿妍。
織成不禁失笑,心中卻不期然浮起槿妍那熟悉的麵容來。
依舊是自己去沐浴過,上床躺好。在那舒適的被衾中,思緒卻不由飄到了離此有數百裏之遙的鄴城。
鄴城的那些人,除了曹植外,大概都以為自己早就遠上巴蜀了吧。沒想到,她哪也沒去,居然就留在了洛陽。
那日從藏安寺的洞窟中出來時,果然有個叫做信都的鎮子。到了鎮上,她第一件事就是打開了曹植塞給她的一塊絹帛。
那是曹丕與曇諦一起出室後短暫的時光中,曹植用不知哪裏揀來的一根燒過的炭支,在自己中衣上撕下來的一塊絹帛上,匆匆寫就的。
曹植的字秀逸中直,十分好看:
“到洛陽,尋楊阿若,可稱是張牧之故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