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當前這糜爛的局勢來看,即使曹操安定天下,要想恢複民生,也不是短期之功。所以曹丕這番話倒不是危言聳聽,許褚也隻得點頭道:“大公子說得是。這天下紛爭,最苦的隻是百姓啊!”
誰知曹丕話頭一轉,反問道:
“以許叔看來,這治理天下乃長久之業,或許該當子孫數輩,方有卓效。若是丞相百年,又該負何人之肩呢?”
曹操本人向來豁達,況且人誰無死?談談百年後的接班也不算什麼。隻是曹丕這問題也太……這還用得著說嗎?豈不是廢話?至少明麵上一直沒有變過,曹丕問這話也顯得太唐突了些,須知在場還有一個曹植呢。
偷瞥一眼曹植,隻見他表情無異,那單純又英俊的臉龐,與曹丕淡然又難測的神態形成了鮮明對比。
許褚在心中咕噥,嘴上仍是恭恭敬敬:
“丞相百年後,自當是大公子等人荷此重任了。”
曹操諸子,幾乎個個優秀,文武皆十分出色。但眼下無論嫡長,曹丕都是公認的接班人,即使近月來有些浮動,但……許褚向來不管那些內闈爭嫡之事,他的觀點很明確:眼下接班人曹操指定是誰,就是誰。
眼下的接班人,毫無疑問是曹丕。
所以他才回答:“是大公子等人”。
曹丕不動聲色:“那我百年之後呢?”
許褚第三次怔住。
他不太明白曹丕為何要講到這些,即算是憂心曹氏家族百年基業,似乎也不該向他來說。他雖很受信任,但有自知之明,自己並沒有什麼治國良策、決勝韜略,這種決策之事永遠應該是崔琰郭嘉陸或之輩才能勝任的,他隻要保護好曹操,打好曹操交給的每一仗即可。
隻是曹丕向來心計深沉,這樣問話絕不是無的放矢,許褚警覺起來,小心地斟酌著字眼:
“自然是大公子之後……”
“元仲年幼,況為獨子!”曹丕卻是辭鋒漸緊,宛若他的劍術般,密不透風,華美端方,卻是一步步逼上來,叫人無絲毫喘息之機:
“許叔,子嗣之事,實乃丕之隱憂矣!”
曹氏兄弟那麼多,曹丕是最重要的接班人,卻隻有元仲這一個兒子,而且還是侍妾所出。
許褚覺得自己也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歎了一口氣,小心地答道:“大公子正當春秋,年華鼎盛……況且小公子雖年幼,卻聰慧異常,假以時日……”
“便是天縱英才,奈何隻他一人,而無兄弟引為膀臂!奈何!奈何!”曹丕將莫名其妙地聽他說了這一大堆話的織成,再次往懷中摟緊了些:
“故丕為天下蒼生計,為曹氏基業計,不得不著緊子嗣,還望許叔諒解!”
許褚眨了眨眼睛,心中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妙。
曹丕說了這樣一大圈,卻與他懷中的女子何幹?子嗣……子嗣?
曹丕歎了口氣,低下頭來。他身量頗高,這一點與曹植相同,倒不類其父曹操的短小精悍。故此織成雖在女子中也算高挑,卻依然比他矮了大半頭。他這一低頭,下巴頜正好就擦著了她微濕的烏發。不同於他那些姬妾們的溫軟芬芳,濃密的發絲裏,透出雪的清新和風的蒼涼,它們和諧又奇異地揉合在一起,化作一種令人悵惘的馨香。
“她懷了我的孩子。”
啊?!!!
曹丕的話還是冷冷的,沒有一絲起伏:“我子嗣艱難,多年來隻一子一女。許叔想要殺她,豈非是要逼我?”
曹植張大了嘴巴,而織成更是瞠目結舌。她本能地彈起身來,卻被曹丕看似溫柔實則用力地再次按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