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這亂石之中,騎馬過來殊為不易。許褚便下了馬過來察看,卻被早就掩藏在旁邊的崔妙慧窺空衝出來,打傷了他的隨從,上馬逃走。
她武功雖不會勝過許褚,但對付一個毫無戒備的隨從,還是綽綽有餘的。搶了最好的馬逃走,其他人怎麼還追得上?
許褚曆盡戰陣,長隨曹操左右,原不是這樣粗心的人。但他知道織成的身份,已是先入為主。縱然知道她素來武勇,但也絕想不到此時她還會耍用心機,更想不到她會傷人搶馬,終究是敗在了自己的輕敵之上。
織成想到此處,不覺頗為佩服崔妙慧。隻因若是換了自己,也未必有她反應這樣機敏,且很快就知道利用這樣的地勢逃奔。
她解下腕上一條綾巾,團成一簇,看上去就象一朵怒放的大花。一邊向前行走,一邊細心地將自己腳印拭去。
雪野茫茫,她所穿的又是淺灰色大氅,便是有人遠遠瞧見,也未必看得分明。
織成一邊擦拭雪地上的自己的痕跡,一邊想:若是曹操見許褚沒有能帶了自己回去,又會如何呢?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早就準備了這條李代桃僵之計,來專門應付他罷?
銅雀台內,一間綺簾錦茵的麗室之中,青銅盆中銀霜炭燃得正好,然這種價比白銀、向來隻有達官貴人才用得起的好炭,燃得再歡也沒有火苗,故此也沒有煙氣。隻隱約看見火苗鍛燒下,在銀白如霜的炭灰間,暗紅色的炭體明暗不定。
室內溫暖如春,室中的主人卻麵色鐵青,猶如掛上了嚴冬最冷的寒霜,如電的目光隻略略一轉,已令得室門口跪著的衛士驚畏地垂下頭去:
“跑了?”
“……女郎搶了馬匹逃走,將軍追了上去……”許褚是曹操虎衛營的親衛長,有關內侯的爵位。但其親近些的屬下一向敬稱將軍。
虎衛為了行動輕便,一向是短袍麻鞋,隻以甲片護著要害。何況是辦此秘事,連甲片也卸了,便是許褚本人也是著的便裝,此時匆匆趕過來,身上所披落雪,在進入銅雀台時,便被暖氣薰融了開去,頓時將肩背處濡濕了一大片。
但那衛士既能入虎衛營,定是精壯之人,對這些微寒意並不在意,隻是那冷意上衝,恰逢鼻子又觸著炭火的融融暖意,鼻腔微癢,忍不住張嘴“啊切”一聲,張了個大大的噴嚏。
他方才打出聲來,心下一驚,知道自己這是失儀於曹操駕前,趕緊伏地請罪道:“屬下無狀,望乞寬宥!”
忽覺肩上一暖,卻是一名侍婢上前,在他身上披上一件錦袍。披袍的侍婢雪膚花顏,體貌嬌憨,正是最近頗為受寵的九仙媛,而觀那錦袍上花紋繁爛,顯然是曹操之物。
那衛士哪裏想會承受這樣待遇,不禁受寵若驚,身形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罷了,你們奔波雪中已頗為辛苦,我又怎會計較你這小小的失儀?隻是仲康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卻依然被她所欺!”曹操揮手令他起身,怒色已經平複下來,苦笑聲中有著隱約的無奈:
“他一定是輕看了甄氏!此女狡詐如狐,狠辣如狼,並不輸於男子!”
那衛士大為感動,頓首道:“她雖逃走,但雪地上猶有馬蹄之跡,將軍已追了下去,隻是看她情形,似乎是想離開鄴城。將軍擔心魏公,恐不能追出太遠,且擔心她不肯順從返轉,故來求詢魏公之意。”
他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以許褚之能,隻要綴上了那騎馬逃走的女郎痕跡,擒拿到手是遲早之事。隻是這女郎既然連曹操都評價說“狡詐狠辣”,想要生擒回來勢必會大費周折。她已奔出鄴城,看樣子還要逃出冀州,若是進了別家的勢力範圍之內,恐怕就要大費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