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初雪(2 / 3)

父母在孩子成長中的重要地位,永遠都是無法被取代的。

“是啊,那時我們舉家也遷到兗州,親眼見到阿父是如何威儀赫赫,又是如何受人愛戴。那時我便發誓,此生定也要做個如阿父一樣的英雄!”

曹丕的眼中射出熠熠神采,但隨即便黯淡了下去:

“也是那一年的冬至,子建來到了人間。”

“平原侯是那時出生的?”

織成驚奇地道:“也是在雪天麼?”

“是一個雪天,阿母生下了他。他生下來便很是漂亮,烏溜溜的眼睛已會盯著人看。更重要的是,阿父恰在收編青州兵、大敗黃巾賊,逐走金尚,坐鎮兗州後得到了他。人人都說,明公此子天姿聰穎,乃曹氏之福。阿父雖然已經有了幾個兒子,但也覺子建是上天降下的吉兆,與眾不同,遂大宴了三天賓客,很長時間,整座府中都是喜氣洋洋。”

他的笑意極淡:“大兄二兄都年長一些,能跟隨阿父出入。黃須兒……也就是阿彰生性愛舞槍弄刀,根本不會在書房呆著。故此那一日,隻有我遵阿父之命,留在書房裏讀書。天已經很晚了,還沒有人送飯來。阿父的規矩很嚴,我不敢擅離書房一步,生生地餓了一個晚上,迷迷糊糊地在書房裏睡著了,也沒有人來尋我。第二日早上醒來,便著涼發燒,被一個路過的小婢發現,這才延醫請診。後來我才聽說,頭一天晚上,因了子建的到來,所有的婢仆都去阿母堂外趨奉,所以才撇下我孤零零的一人。”

織成怔住了,轉過臉來看著他,目光中已多了幾分憐惜之意。

曹丕渾然未覺,猶自望著外麵的雪花,繼續道:“那一次我病了一個多月,最初幾日都昏昏噩噩,全身如火炭般滾燙,藥石無效。阿父初鎮兗州,阿母又在坐褥,根本無暇來照看我。隻有那個粗使的小婢任兒,不眠不休地照顧我,最後見我實在燒得厲害,以巾敷涼水亦不能退,便偷偷脫了衣服,先去雪地裏凍得透涼,再上榻抱住我。如此數番,方將我自那虛妄的火焰之苦中救了過來。”

兒是對婢仆的稱呼,這個任兒連名字都沒有,想必並不象槿妍等人是高級侍婢。當時病重的曹丕身邊,隻有這個任兒,且她這樣不顧禮製的做法還無人製止,可見當時因了要趨奉新生的曹植之故,年幼的曹丕是如何的被疏於照看。

而且正如曹丕所說,曹操當時已經有了幾個兒子。最長的是曹昂,而且當時曹昂的嫡母、原配丁夫人還在,曹丕曹植之母卞夫人還是個剛剛得寵的側夫人,所以曹昂是被當作接班人來培養的。曹昂之下,還有當時未曾夭折的曹鑠,然後才是曹丕。曹丕之下,還有被曹操親切稱為“黃須兒”的曹彰。後又多了個曹植。

不是嫡長子接班人,也不是丁夫人之子,更不是卞夫人最愛的幼子,曹丕被忽略,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我雖被任兒用這法子救了回來,但體弱力虛,亦有數月不能出門。自然也少有人來探視我,很多時候,我便一個人坐在室中,看著窗外大雪紛飛。”

他微轉麵頰,向著織成微微一笑,笑意中卻有幾分淒涼之意:

“你仔細聽,雪片密密落下時,有一種特別親近的熱鬧。二十年來每次下雪,我都喜歡獨自靜坐,聽雪落之聲。這一次,才多了一個你。”

織成依言,側耳細聽,隻聞雪花沙沙,皆打在閣窗之上,有如春蠶齧葉,又似竊竊私語,夾雜在炭星輕微的爆開聲裏,一派靜謐安寧之意。

仿佛天地萬物,都被籠在這無所不在的雪花之中。而天地之間,也隻剩下漫天飛雪,還有眼前之人。

同坐暖閣,飲酒擁爐,賞看窗外飛雪,自然是人生樂事。然而二十年前,在陌生的兗州府第,滴水成冰的寒冬裏,一個幼童是如何守著大雪,孤單地度過病中漫長的時日?想一想便覺酸痛徹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