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宮院傳來更漏之聲,已是子醜之交。織成忙了大半夜,又是高度緊張,且大耗體力,先前被凍著尚不覺得,此時一見這些吃食,又被熱氣一熏,整個人除了困意之外,還覺得餓起來。
曹丕忽然輕輕咳嗽了兩聲,皺眉道:“把這火爐移開些,我喉嚨有些腫痛。”
那兩名宮人連忙稱喏,又布置好糕點及杯盞。一名宮人執起那隻銅壺,倒了滿滿兩隻紫銅耳杯,奉上前來。
織成接過那耳杯,但覺觸手滾熱,杯中液體透明微黃,冒出一種奇異的芳香之氣,不覺問道:“這是什麼?”
“是香茅酒。”曹丕又咳嗽了兩聲,揮手令宮人退出去,自己也端起一杯,道:“以一種茅草根莖加入香料,與酒浸製而成。喝時燙熱,可驅風寒。”
織成看他一進這樣暖和的地方,立時咳嗽起來,顯然的確是受了風寒。猶豫了一下,伸手拿下曹丕手中耳杯,放於案上,這才揚聲道:“來人!”
曹丕不明就裏地看著她,皺眉道:“你拿了我的酒做甚?”
宮人應聲入內,織成便道:“此處可有梨子並飴糖等物?若有,取些過來……還拿一隻瓷盅,喏,比他的拳頭要大一些……”
她看向曹丕的手,十指修長,握起來不知有多大,但至少會較長。且較之陸焉和何晏那樣白晰如玉的手,他的骨節稍粗,也顯得更有力量一些。
方才便是這樣一隻手,牽著自己穩穩下了馬,她以為自己當時十分發窘,根本不會記得那是怎樣的感覺。
沒想到此時回想,那微硬而溫熱的力量,竟如此清晰。
織成再一次紅了臉。幸好有個火爐,她伸手把火爐往自己這邊撥了撥,若是被瞧出來,就說是爐火烤紅的。
曹丕卻沒有發現,隻向那宮人點了點頭。那宮人也認得織成是新任的中宮少府,恭聲道:“是,請少府稍候。”
宮人應喏而去,不多時便返回閣上,所捧一隻漆盒之內,果然放有四隻澄黃的鴨梨,並一碟冰晶般的飴糖。另有一隻瓷罐,卻比曹丕的拳頭要大得多了,但形狀倒也很象瓷盅。
織成拔出了腰間的“淵清”,刀光一閃,曹丕微微一驚,卻聽她格格地笑了起來,道:“我隻是削個梨罷了,衛尉不必驚慌。”
曹丕也不禁失笑,聽她笑聲清脆,顯然心情已經愉悅起來。但隨即目光投到那柄名為“淵清”的短劍上,心中一沉,暗暗忖道:
“我三人當初同時當眾求親,瑜郎送她短劍,平叔送她錦衣,這兩物此時皆伴隨於其側,卻唯獨沒有我的任何東西。也難怪瑜郎不在時,她遇到難處會去找平叔,便是外人看了,想必也不肯信我當真對她寵愛逾深罷?”
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舒服起來,卻又不明白這樣的異常源自何處。
再看織成手執“淵清”,刃鋒回環,卻是以他從未見過的一種方式在削著梨皮,但見那皮其寬如指,一條條被旋割下來,卻連綿不斷,一隻梨即將削完,那皮仍是長長的一條,看上去煞是有趣。
不禁笑道:“你怎的如此削梨?手法倒也奇異得很。”
織成已削完了整隻梨,露出雪白細嫩的梨肉來,她手腕輕旋,削去一小塊梨蓋,又很快挖空梨核,卻將那碟中拈了幾塊飴糖,放在梨內,又蓋上梨肉。這才小心翼翼將整隻梨放入瓷罐之中,燉在紫銅火爐之上。
曹丕瞧得有趣,問:“這又是怎樣的吃法?”
織成笑道:“這是我在家裏學到的一種吃法,以飴糖燉梨水,可止咳去火,又滋養潤燥,看你有些咳嗽,卻不宜飲酒,便以此雪梨飴糖水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