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冷月(2 / 3)

織成胸中怒意稍減,望著那被眾衛士簇擁之中,正躍身上馬的身影,不覺有些歉疚。

說起來,此事的確是自己不對。唯一理虧的,也就在這一點上。可是……可是此事……又分明解釋不得。

“你為何不委婉地向他解釋一二?你知道我不便說的,”織成急道:“不然他定然是誤會我了!”

“我有委婉地解釋過啊。”何晏眨了眨眼,眸子晶燦,水光流動,當真是稱得上嬌豔無倫這四個字,偏偏又沒有絲毫的扭捏和脂粉氣,唯覺賞心悅目:

“我說,我將娶你為大妻,你有事不找我,卻找誰去?”

“你!”

織成腦子裏轟的一聲,大驚失色,又急又氣,恨不得將眼前這張亦嗔亦喜的美顏給打個稀爛:

“你這是攪局你知不知道?何!平!叔!你……”

一言未了,忽聽蹄聲如雷,須臾便到了耳畔!玄色身影,被冷夜的月亮投射得極寬極長,仿佛蓋天鋪地而來!

織成隻覺腰間一緊,整個人淩空而起,已被擱上了一處堅硬又溫暖的所在——馬背上……還有……懷抱中!而何晏的叫罵之聲,卻在耳邊不斷遠去:

“魂淡啊!我剛說了改變主意,要聘她為大妻來著,你就搶了去!喂!放開那個女郎!朋友妻,不可戲……”

織成心頭怦怦亂跳,說不出是被強行擄走,還是別的什麼……但何晏最後兩句話,卻讓她一個激靈,睜大了眼睛,雙臂驀振,正待要反抗時,卻被一條胳膊不由分說地環住:

“此間事畢,自有南軍衛士令他們處理,你的屋子都被燒了,難道要在霜天裏過夜?”

“那你把我弄到馬上來做甚……”織成有些慌亂,又有些氣忿,卻強行鎮定自己,做出一副平靜無波的神態來。隻可惜那瞬間紅到發燙的耳垂,已經暗暗出賣了真實的心緒:“你這樣子要是傳了出去,可就更坐實了我二人之事!”

“去聽政殿,那裏不是隻燒了一角麼?”曹丕說得理所當然,似乎這偌大的鄴宮,不過是他一處後院:“坐實又怎樣?未見得伏氏廢了,你就沒了危險,再不需要借我的勢!”

“皇帝和皇後……”說到伏後,織成在馬上不由得扭頭去看,椒房殿的殿門依然大開,可一直望到宮殿深處。

雖然門戶深幽,不能看到那對落魄的帝後,但是皇帝那樣怔忡孤寂的身影,仿佛烙在心上一樣,每每想到,便是沒來由的一陣難受。

劉協並不是昏君。後世的史書上多次都談到了這一點。隻是他命不好,出生於風雨飄搖的漢末,總是被權臣所擄,先是董卓,後是郭汜,再後是曹操,奔波流離,從未有一天安頓過,當然也沒有一天手握兵權。

今夜她是見證人,親自見到了曹丕這權臣之子,是如何藐視皇帝那微茫不可辨的皇權。

曹丕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漫不經心道:“今晚一過,伏壽便是廢後,你不用擔心。”

“廢後?當真就……就這麼廢了?”

過去無論看書還是電視劇,每次要廢個皇後,朝廷內外便如沸騰起一鍋滾粥。蓋因皇後乃天下之母,與嬪妃不同。

怎麼伏後就這樣被廢了?說起來她隻是哭鬧了幾句而已,便輕易地被決定了命運?皇帝先前拒絕在廢後的聖旨上蓋印,其實到頭來還是拗不過。

織成想了一想,在宮中呆了這幾日,也聽說伏後生了兩子,便又問道:“皇後有子,豈能妄論廢黜?”

“有子,可以無子。”

曹丕淡淡答道。

暗藍夜色如厚重的絲絨,新月如眉,便是那絲絨上金絲剌繡的一勾,越顯出夜的沉重。

“……”織成轉念之間,已經察覺出曹丕這淡淡兩句話中的殺氣,猛地噤了聲。

前半夜那不休不止,以一路摧枯拉朽之勢迅猛撲來的大風,此時已是消失。四周靜寂,馬蹄的噠噠聲聽起來分外清晰,有條不紊地敲打著地麵。跟隨馬後的南軍衛士們的甲片互相撞擊,發出嚓嚓輕響,隱有金戈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