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先前雖然也吃了一驚,但她畢竟是跟隨織成從血與火中衝殺過來的,此時阿苑與崔妙慧兩相對峙,她搶前一步,已擋在了織成身前。雖手無寸鐵,卻也學著阿苑的模樣,拔下頭上長長的銅簪,緊握手中,怒目相視。
崔妙慧頓了頓,似笑非笑,道:“我也不過殺了隻蜜蜂罷了,你們緊張什麼?”
與劍拔弩張的兩侍婢不同,織成看上去隻略有一些小小的詫意,卻似乎並不畏懼。
她先前於那金鐵清音之中,已隱約聽見嗡地一聲,似乎真是一隻蜜蜂劃過眼前虛空,啪地跌落在她的裙褶之上!
她低首看時,但見那蜜蜂身上,竟紮有一根銀質發針,約有兩寸長,細如花莖,卻堪堪正是穿透蜂身而過,且紮在正中,不偏不倚!此時那發針前端微勾的針尖,也恰好掛住了裙上的絲線,連同那蜂屍一起,在裙褶上輕輕晃蕩。
織成定了定神,卻覺背後已出了一層冷汗,塌透了最裏麵的絹衣。幸好天冷,她穿有三層夾袍,且又一向養成了不形於色的功夫,別人看不出來,自己卻是悚然心驚。
崔妙慧外表和雅,沒想到性情如此峻烈,手段也稱得上果決。在織成所見的貴女……不,幾乎是在這個時空所見的所有女子中,就數她與自己最為相似,都是說翻臉就翻臉的角色,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武技高強,還要遠勝於己!
便如此時,在阿苑那逼人劍氣的羈鎖下,她仍然傲然屹立,全無懼意,唯有袍裾在風中輕輕飄曳。這頗為動人的美態,倒讓織成想起後世所見過一副佛畫,上繪吉祥天女,亦是拈箭搭弓,雙眉倒豎,異常的英武豔麗。
難怪臨汾等人處心積慮找到了崔妙慧,此女確為前所未見過的勁敵啊!
織成低眉盼目,向著阿苑一笑,示意她收了劍氣。
自己也暗暗催行真氣,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關節,盡可能使自己顯得從容一些,彎下腰去,拈了那蜂兒起來,道:
“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喪命隻因多開口,可憐風光亦曾占。”織成對著地上自己斬斷的那兩段蜂屍,淡淡道:“明河,咱們當初在織室中,也遇到過不少蜜蜂呢。”
七言詩是在唐時才流行的,時下多為四言、五言詩。雖也有一句七言,但除《詩經》、《楚辭》等外,多是模仿民間歌謠寫成的以七言為主的雜言體韻文。
所以這聽起來根本就不是詩,更象是隨意湊來的雜句。
曹丕聽她這前兩句還頗為精妙,後兩句卻分明連平仄都對不上了,心知她是胡謅一番,又暗藏機鋒,是故意給臨汾和崔氏添堵,不禁悶聲發笑不已。
“織室的蜜蜂?”明河故作訝異,又恍然道:“那些不都死了麼?便如這一隻,”
她索性幹脆從織成手上拿了那蜂屍過來,卻毫不在意地拔下那發針,將蜜蜂遠遠拋開,全然不顧用針上汙穢:“天冷了,別的蜜蜂都歇著,誰讓它要來?不過,若是它早知道要送死,或許不會搶在人前頭哼哼了,對不對?倒可惜了一枚好發針!”
明河素來口齒伶俐,用詞刻薄,這幾句話說下來,臨汾公主差點又要發作,但看了看崔妙慧,便又忍了下去。
“采盡百花未成蜜,無限風光亦空占。”崔妙慧卻將目光投向自己發針射死的那隻蜜蜂,似笑非笑的模樣,竟與織成有幾分酷似:
“蜜蜂永遠隻是蜜蜂,若想在人前顯擺,便都是死路一條。至於是否無辜,我等又何必在意。”
“正是!”臨汾公主終於瞅著話隙國,臉上浮起得意之色,驀地站直了身子,戟指向阿苑喝道:“倒是你一個侍婢大膽,我等尚未說話,你竟敢僭越無禮!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