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隻覺心中如有百千條毒蛇咬齧,痛楚難當。
臨汾公主雖然聰明,卻難在她並不了解織成。
對於優秀同性,織成的態度一向頗為灑脫,在那個時空從事的是時尚業,所見美人才女多不勝數。偏偏自己姿色中等,金錢中等,性情中等,一切中等。若是個個都嫉妒起來,隻怕早就嘔出十升血了。所以早練出了一份安之若素的本事。
且僅是安之若素不夠,還得要學會欣賞對方的美。若是見到自己不擁有的美,就要下意識地抵觸甚至想去毀滅,又怎麼可能設計得出美衣華裳?
何況天下的美是滅不盡的。若真想立於不敗之地,與其去毀滅他人之美,不如多修煉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美,連掃地的宮婢也不例外。
所以即使是見到了崔妙慧,織成仍能心性堅定,不為所動。
她是天下無雙的崔妙慧,自己也是世上獨一的董織成。
崔妙慧心中其實也在暗暗納罕。
臨汾公主那樣的性子,竟肯容她出現在曹丕麵前,甚至大力助她獲得曹丕之心。所有的一切,卻是為了對付一個織奴出身的甄氏旁支女。這在她看來,是非常可笑的。
她從小便知道自己的優秀,因了這樣的優秀,所以她能對所有人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宮人,都報以謙遜之態,反而不具備世家女郎所慣有的驕傲。
這樣的態度,為她贏得了很好的名聲,但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的謙遜,隻是來自於強大的自信。
比如一個人,當然不會跟螻蟻去計較。
然而,當她習慣了用看似謙遜實在高傲的態度,去接受所有人的羨慕、嫉妒甚至是崇拜時,就在這秋日的中宮之外,她遇到了人生第一束不同的目光。來自那甄氏的目光。
那目光中沒有她常見的所有情緒,隻有平靜的欣賞。仿佛她是一朵天下最美麗的花,卻開在甄氏的庭院裏。
如果說最初她答應臨汾,隻是因為另外的原因。但在這一刻,她卻被那甄氏的目光給激怒了。
就算她是一朵最美麗的花,也應該是開在碧霄之中,俯瞰大地,受到眾生的膜拜!
崔妙慧輕輕咦了一聲,仿佛才見到織成等人,柔聲道:“這位便是新任的中宮少府麼?妙慧並無封秩,怎堪當得如此大禮?請各位快快平身罷。”
舉止間高雅端方,比起臨汾公主,似乎還更顯得有氣度一些。
阿苑不由得抬眼看她一眼,眉頭微皺,心道:“這崔女郎看似豐姿神逸,怎的說話也如此不當?我們在這裏行禮,是敬的五官中郎將與公主,與你本就不相幹。你卻故意在這裏炫耀,難道是想先聲奪人,壓少府一頭麼?”
織成卻隻是一笑,不想做這樣無謂之爭,心道:“你想顯示自己地位,我配合一下又何妨?”
並不答言,隻是立起身來。
眾宮人侍婢見她立身,便也都紛紛站起,退到一邊。
卻聽臨汾公主冷笑一聲,道:“妙慧,你不知這位新任的中宮少府,是個了不得的巾幗英雄,且最擅織錦,其技工之精巧,連傳說中的天孫也不過如此。你要多呆幾日,她或許可以親織一匹,供奉於你呢。”
有曹丕在旁,臨汾公主不敢再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然話語雖然柔和,但將少府這樣清貴的官職,拿來與織錦的賤役相提,顯然並不是有什麼善意,一如既往的惡毒。
織成又微微一笑,還是不答言。她先前行過禮,禮節上挑不出毛病,此時衣袖一拂,似乎是想要離開。
卻聽崔妙慧搖頭道:
“少府出身織室,卻衣飾簡樸。想必在織室中時,便是如此,到了中宮依然如故。公主你就不必為難她了。”
她這話看似平和,卻將織成所謂的賤奴出身又拿出來踩了一腳。且暗諷織成即使當了少府,卻依舊還是織奴本色。
隻是她將這樣無賴惡毒之語,卻藏在那樣淡然高雅的態度深處,神情自若地說出來,比起臨汾來,自然是要更強幾分。
織成原是不喜與女人作這種無謂的口舌之爭,且她心中明白臨汾等人這樣恨她,現在最大的原因都是因為曹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