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最初的震驚已經過去,這裏居然也一反常態沒有阻攔他們,倒是饒有興味地端坐席間,臉上全無表情,亦看不出他傾向究竟如何。
他都是這種態度,殿中還有何人敢出言?便是那些貴女,也隻有暗自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銀牙,表麵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擺出“我才不在乎呢”的矜貴之態。
“晏還有一言,”何晏那張俊美的臉上,忽然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情來:“聽聞女郎最初在織室之時,便自稱為我富安侯府之愛姬,因與晏情愛甚篤,不容同儕,朋輩見嫉,這才被逐出侯府,又由晏暗中安置於織室。那麼如今,晏公然迎姬回府,並許以側妻之位,難道不是全了女郎你的心念,還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麼?”
現世報,來得快!
織成一直頗為鎮定,但此時也不禁臉上一熱,頓時飛上兩朵紅雲。
她怎麼會忘了這茬?的確,當時自己為了活命,是曾向院丞夷則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是“富安侯姬”!還天花亂墜地編造了關於何晏是如何寵愛自己的段子!後來風波迭起,夷則早就變成了死鬼,她也在綾錦院中建立了說一不二的地位,這件事早就如芥塵一般,飄到腦後不知哪個旮旯裏去了!誰知道何晏竟查知了此事,而且還在此時抖了出來?
“女郎不必赧顏。”何晏自然是看清了她難得的窘狀,心中樂得大笑,更是做出情深款款的模樣,柔聲道:“晏得聞女郎如此深情,心甚慰之。”
慰你妹!
織成幾乎都看得清他眼底促狹的笑意。這位富安侯真是難得有閑心,竟然還在自己身上花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他為什麼要派人查探自己?
還未等她開口,另一個沉穩的聲音已響了起來:
“富安侯差矣。女郎與平叔你既無媒證,亦無信物,甚至此前素不相識,不過是一時戲言,豈能當真?”
是曹丕在說話,織成剛舒了一口氣,還未來得及生出感激之情,卻被他下麵一番話驚得又差點跳了起來:
“然女郎為我小兒之母,卻是眾所周之!”
“你你你……”她隻覺口舌打卷,瞪著曹丕,腦子裏念頭紛紛,卻多說不出一個字來。
“元仲,我兒也。本名睿,字元仲,為武德侯。”
(曆史上真正的曹睿,是在公元219年才封侯,此處提前了幾年。)
什麼?元仲是他的兒子?!
織成差點咬著了自己的舌頭,一時間腦子裏嗡嗡作響。
過去被忽略的那些細枝末節,此時紛迭而來,一一在眼前閃現。是了,她一直以為元仲姓元,卻從未聽過哪家朝中權貴為元姓,還以為是自己見聞不廣之故。
她以為元仲與曹丕顯得熟悉,是因為其父與曹丕交好的緣故,沒想到他正是元仲的父親!
不然曹丕憑什麼讓自己的侍衛來保護元仲?又憑什麼能答應將元仲交給她保護?
說起來,也怪元仲說起“阿父”來固然是有感情的,但是當麵相處時,這兩父子卻並不親近,這才讓她看走了眼!
她自己是沒感受到多少親情的,以為父母子女在一起時必是言笑晏晏、親昵無比,哪想到曹丕與元仲父子,竟是這樣疏離?
虧她還多次在曹丕麵前憤然指責元仲之父不負責任!她……
臨汾公主!
頓時所有的疑惑,曾經散落在心底各處的細枝末節,此時一節節連了起來,漸漸清晰:
臨汾公主想必是要嫁給曹丕,但是元仲堅決反對。所以她派人擄走了他,卻不曾傷害他一根毫毛,原也並非惡意。隻是一個想當繼母的女子,給繼子一個下馬威罷了!
而自己當初奇怪,為什麼元仲的阿父始終沒有找臨汾公主的麻煩,原來因為其父正是曹丕,而曹丕,他又怎會跟未來妻子過不去?
他們這是家庭內部矛盾,又不象她與臨汾公主,是敵我雙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