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織成一聽這兩個字,便有意打退堂鼓,趕緊從髻上拔下步搖,那是一支花樹模樣的步搖,枝椏紛繁,大小有十一枝之多;上麵綴滿豆粒大小的葉片,也有百餘之數。且整支花樹純是黃金打製,輕輕一碰,“枝”“葉”盡搖,滿目皆是細碎金光,悉卒有聲。織成來自現代,都未曾見過如此精致的金飾,足見貴重不菲。
“我平生最不愛參加什麼宴會。想著又要跟那些尖酸刻薄的所謂貴人們周旋,就覺得受不了!”她躲著不肯將步搖交還槿妍:“好槿妍,你就跟丞相說,我體弱怯風,根本起不了床。”
槿妍的神情黯然下來:
“這個宴會,是為了送別少君。”
“陸焉?”
織成驀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向槿妍。
槿妍拿起一朵綴滿珠翠的花飾,輕輕簪在織成的鬢邊:
“是。再過半月,少君就要起程前往巴蜀,那裏與冀州之地,相隔千裏,恐怕再見也就難了。若不是少使你一直昏迷未醒,少君隻怕早就要離開了。所以今日你一醒來,丞相便令設宴送行。少使,你……”
織成怔怔地瞧著鏡子裏的人,眼中卻什麼也沒瞧見,隻在想道:“陸焉當真要去天師道當什麼師君了。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巴蜀隔冀州實在太過遙遠。當真是天各一方,也不知道我回去我那個世界之前,能不能再見著他?”
與陸焉相處雖短,然當真算得上傾蓋如故。除了隱瞞自己真正來曆,其他的事情,總能跟他直言不諱。與他在一起時,才是她最為放鬆、心中也最是安寧之時。
可是連他,也要遠離自己而去了。
織成握住槿妍的手:“槿妍,你會不會跟他走?”
槿妍緩緩地搖了搖頭:“令君病故,少君已辦完喪事,並遣散了所有仆從奴客,隻帶最為親近的賓附侍衛百人,跟隨他前往巴蜀。我是要留下來陪伴少使,不會跟去。”
仿佛是為了掩蓋傷感情緒,她又笑道:
“少使這次死而複生,那些方士們倒是更相信是神女下界了。少使先前又與少君有生死之交,此番他前往巴蜀,應該會更容易安撫道門。振興道門,亦是少君之誌。少使,請你……多加慰之罷。”
織成是在申酉交加的時刻,昂然而入流光殿的。
流光殿正是銅雀台上的宮殿群之一,位置偏西一些,地勢開闊,恰好是夕陽西落之時,霞雲滿天,傾瀉於殿前光滑的台基之上,遠遠看去,便是殿牆廡廊都鍍上了一層金紅之光,果然不負流光溢彩之名。且有了遠離人世的不真實,恍若讓人覺得,那座宮殿,是處在雲端九霄之上、天闕紫府之中。
階下殿邊的甲士,便如天兵天將一樣,威風凜凜。令得所見之人,不禁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槿妍終於還是沒能拗過織成,隻在其髻間簪了那一朵珠翠花飾。其實織成還想拆了那瑤台髻,無奈這髻梳起來麻煩,拆起來同樣麻煩。若是拆了再梳別的發髻,還要重新妝飾,時間上就絕對是來不及了。
但是那些步搖金珠之類,是可以輕易取掉的。織成就統統取掉了,隻勉強在槿妍的勸說下,保留了這一朵珠花。是由黃豆大小的粉色珍珠,攢成梅花形狀,間以金絲為蕊,吐出一小簇來,蕊端又是兩粒紫色珍珠。雖然精巧,卻不是什麼特別珍貴之物。
那件織金印花敷彩的外衣,織成嫌它太過打眼,也沒有穿。此時著一件卷草紋朱羅紗綿袍,其顏色暗與那珠花相呼應。她更不願意做時下流行的妝麵,更不願意將臉弄成霞色的“塗朱”,隻薄薄地敷了一層粉。再經這朱羅紗綿袍一襯,那因體弱而顯得蒼白過度的膚色,反而冶華而又不失典雅。
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她曾是知名服裝設計師,自然知道服裝的最高境界,是與著衣人的氣場相契,且又互相幫襯。
她當初設計服裝的理念就是兩個字: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