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死了,心中可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
曹操忽然問道。
織成一頓。
“您一定要破壞我的心情麼?”她皺眉道:“我正沉浸於即將見到少君的興奮之中,您卻來談什麼死不死的事情。”
話雖如此,曹操仍從她的語氣之中,聽到了一絲輕快。
“她知道自己將死,沒有哭哭啼啼倒也罷了,居然到了此時還未失態,腳步安穩,也未見絲毫驚惶。”
他暗暗想道,形若無意地側了側頭,似乎在看向窗外的星空,眼角餘光卻掃了織成一眼。
隻這一瞥之下,便見織成目光正停駐在那些飛舞的帳幔之上,眼波盈盈,神情專注,嘴角甚至還帶有一絲笑意。
不禁又想:“這女郎看來是當真喜愛織物,我這裏的帳幔皆用的吳綾越紗,紋理質地,確與尋常之物不同。她在織造司中,恐怕也未曾見過。但她在明知將死之前,還能看得這樣專注,難怪當初瑜郎將她送入織室,而不是留在陸府之中。”
他並不知道,織成此時盯著那些帳幔,心思卻早神遊天外,頃刻間想了七八種逃跑的辦法,其中一種便是:“若曹操將我在摘星樓賜死可多好!我尋機會摒退了眾人,再將這些帳幔收集一些結成繩索,應該可以墜下玄武湖逃走罷?不知那水大不大?湖底可有鐵柵相攔?”
卻聽曹操哼道:
“本相並非不知恩圖報之輩,你畢竟於本相有恩,有何要求,本相可答應你。”
願望?
以曹操之實力,自然可以滿足她所有實質性的需求。隻可恨為什麼一定要是臨死前,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呢?
她眼珠轉了轉:“我及時出現,驚走左慈,使丞相不至於為其所挾,此乃一恩。丞相忽然發病,我攔住外人不允近前,全了丞相名聲,此乃二恩。我明明可以擊殺丞相,保全自己,卻終是放過了丞相,倒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此乃三恩。如此深重之恩,雖天高海遠不可比擬,丞相當世英雄,為何如此小氣,便不能讓我多提幾個要求?”
曹操一窒,雙目彈起,再次瞪了過來,同時覺得肝被氣得有些隱隱作疼。你所做的一切,其實本相已經給了你回報,那就是保全陸焉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就是無法反駁呢?
“你……”他忍不住抬袖按了按腰下肝之所在:“僅限三個。”天知道,若不趕緊定下數額,她還會有些什麼古怪要求。
如晝燭火下,織成一雙清水般的眸子,閃閃發光。那樣泰然的神情,與嬌怯怯的身姿,看上去相當的不符,卻又和諧得厲害:
“好,奴臨死之前,有三個願望,望丞相成全。”
這女郎便是這樣現實!
自知必死,對他亦無所求時,“奴”的謙稱變成了“我”;當知道他可允其三個要求時,“我”又變成了“奴”。
“講!”話聲中隱現怒氣,卻也隻能壓住。再不趕緊讓她說完,他不禁肝疼,就連頭疼的老毛病也會犯了!
“我綾錦院中織奴內侍多在賤籍,這一次他們守衛冰井台有功,不可以等閑視之,乞丞相將織奴全部出籍,加入良籍之中。另有內侍數名,請以金珠相賜。”
織奴入了良籍,便可擇人相嫁,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內侍已經是閹人,加入良籍並無意義,就多拿些錢防老吧。好歹也算是跟了她一場。
“守衛冰井台?”曹操嘲道:“便是沒有他們,冰井台仍不會有失。我看你倒是假公濟私,所謂讓他們守衛冰井台,其實不過是為了騙些武器,來保住他們的小命。”
果然是神目如電,不過就算看出來了又怎樣?
織成根本不以為然,繼續道:
“第二個要求,乞丞相赦免乙大娘!”
“你說什麼?”曹操驀地轉身,目光冰冷如劍,仿佛要一直剌入她內心深處:“赦免剌殺皇帝皇後的凶手?她可是欽犯!你要本相恕了欽犯,這豈不是要本相做個不忠不義之徒?何況皇帝皇後未必肯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