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立斷,便向室內道:“如此,便托賴甄娘子。”居然帶了九仙媛並侍衛等人,真的退出室去。
織成立於幔帳之中,隻聽哢嗒一聲輕響,是曹植帶上了外室的門扇。
心頭微鬆,此時才覺汗已濕透紗衣。
她來見曹操時,為顯得莊重,還是穿了三層。除最外層為紗質外,裏麵的都是絲絹,頗為輕薄,但此時竟都被汗水塌透。
室內燈燭,俱被左慈離開時衣袖打熄,但從簾上散落的珍珠,卻散落地衣之間,發出淡淡的瑩光,照得室內依稀可見。
竟然是傳說中的夜明珠,真是豪奢得可以啊!
借著這珠光,她一邊腹誹,一邊低下頭來,便瞧見自己那層疊的白色衣領,都經過剛才一役後,為煙塵所汙,泛出微微的灰色。
當下顧不得許多,她迅速提起那寬大飄逸但此時卻分明是累贅的冗長衣裾,在腰間纏了幾纏,塞入帶中,撲向那幾扇倒在地上的錦屏,吃力地一一挪開,果然屏下側臥一人。
淡淡珠光之下,依稀可以看見,那人身形短悍,錦衣梁冠,可不正是曹操?
她俯下身去,正待扶他起來,卻聽曹操低吼一聲,嘶啞如獸,雙手揮起,竟向她麵門猛地抓了過來!
事起倉猝,織成一時來不及閃避,竟被他一把攫住下巴,另一隻手已經卡住了她的頸子!
嗡!
眼前一黑,那口氣從胸腔裏提不上來,手還在掙紮舞動,身子卻已經坐倒在地。
因隔得近了,曹操的麵目清晰可辨,隻見他豎眉棱目,眼珠突出,鼻孔掀動,不斷噴出呼呼熱氣,當真有如野獸一般,樣子頗為猙獰。
“曹操想殺人滅口?”
這個念頭驀地掠過,喉嚨卻越來越緊,腦子裏嗡吲作響,整個人便似要昏了過去。
不行!不能就這樣死!陸焉啊!陸焉還在敵陣之中!
織成猛地一咬舌尖,血腥味頓時彌漫了整個口腔,但是人終於清醒了一些。
她雙手盡力向外伸出,四處劃動,驀地碰上一物!她毫不猶豫抄在手中,奮起所有氣力,重重敲在曹操背上!
砰!
一聲悶響,曹操受此重擊,不覺“嗬”地大叫一聲,雙手自然鬆了開來。
織成屈起雙腿,用力蹬出,正中曹操胸膛!曹操受力之下,又是一聲痛呼,身子向後仰倒,滾入滿地狼藉之中,哪裏還爬得起身?
織成一骨碌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手中所握,竟然是一隻青玉棋缸。入手頗沉,也難怪一擊之下,便能使曹操負痛鬆手了。
她唯恐曹操緩過勁來,殺機湧現,旋即撲身上前,一手攫住曹操喉頭,另一手高高舉起棋缸,便待兜頭砸下!
卻聽對方喉頭格格,好不容易逸出一聲微弱呻吟:
“且……且慢……”
織成殺機即現,哪肯輕易放手?冷笑道:“我若慢上半分,隻怕命都不在了。”
曹操在她掌指之下,雙眼一霎不霎,隻盯著那隻高高舉起的青玉棋缸,苦笑道:“陸焉……”
這二字一入耳,便如滾水沃雪,將織成滿腔殺意,頓時澆去了大半。
她怎能忘了陸焉呢?若曹操死在此處,便是她將凶手的名頭,全推在跳樓而下的左慈身上,但事涉其中的她,也休想全身而退。
這倒也罷了,曹操一死,曹氏諸子年輕曆淺,即使曹丕也威望不足以震懾朝堂,若擁漢派振臂一呼,曹氏集團必定分崩離析。這倒也罷了,至少眼前就是一場大亂,銅雀三台隻怕即刻就被攻破,陸焉前無援軍,後無退路,必定也會斷送在亂軍之中。
那紫衣淡雅、白衣幽然的身影,溫雅沉默的微笑,仿佛又浮現在眼前。
她固然貪生怕死,但人生自古誰無死?
織成深吸一口氣,哐啷一聲,毅然將青玉棋缸丟開,垂下手來,沉聲道:
“你殺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