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活得沒尊嚴,要這皮囊何用?”織成微微喘氣,將“淵清”插回腰間鞘中,隻覺丹田中有寒氣不斷冒出,幾乎要凍僵了髒腑,全身漸漸失了力氣:“還請穀醫士賜粒藥丸,我眼下……有些精神不濟……”
“稍事歇息再去也不遲,丞相那裏,我自會……”曹植忙說道,卻見織成兩道清水般的目光掃過來,不知怎的,他竟有些訕訕地閉了嘴。
穀少俊略一猶豫,果然取出另一隻瓷瓶,又道:“服下一丸,便能提神一個時辰。瓶中有十丸,都送於甄娘子罷。隻是這藥有虎狼之性,不到迫不得已,絕不可用。”
織成大喜,心知在這個異時空中,一步踏錯,便或許會有大禍。這樣一來,在關鍵時刻保持體力,就顯得非常重要。至於虎狼之性……她自是明白,此藥必是以損傷元氣來達到瞬間提神的效果,但若命在頃刻,便是飲鴆止渴,也勢在必行。
當下接過瓷瓶,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穀神醫。”
隨即倒出一丸,一仰脖了便咽了下去。
穀少俊微微一驚,欲言又止。
曹植在一旁半晌沒說話,此時瞧著織成服了那丸藥,明河又小心翼翼地為她頸上傷口擦藥,才低聲道:
“我先前不是不想攔著臨汾,我隻是想瞧瞧,你會用什麼法子打發她,我不知道你會這樣……”
話語低軟,帶著些歉疚,還有些溫柔。
明河在一旁聽了,眼圈兒忽然紅了。
嘩啦一聲,眾人都是一驚。抬頭看時,隻見織成隨手扯過一塊飄拂的紗幔,撕下條紗羅來,麻利地係在頸上,又拉了拉衣領,確信那頸間的一道血痕看不見了,才說了句:
“想必丞相久候了,煩請侯爺帶奴過去罷。”
軟兜再次抬起了織成,出了清荷室,繼續向前行去。
與先前沉默輕快的氣氛不同,此時織成一言不發,其他人也都小心翼翼,而曹植走路的步伐,不再是淩波微步,而是重如鐵錘,砸得地麵通通悶響。
“我阿父非尋常人,你在他麵前,切記一定要說實話,一絲一毫,也不要隱瞞。”曹植悶悶道。
他走在最前,大步流星,侍女們幾乎要飛奔著才能跟上他。
“記下了。”織成平靜地答道。
“你這女郎好沒道理!我……我不過是……”曹植驀地回頭,氣憤地嚷道。
但一觸上織成那靜如秋水的目光,剩下的話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你生氣了?”他突兀地問道,聲音軟了下去。
織成臥於軟兜之上,盡量放鬆身軀,節約氣力。對於曹植的示好,卻答非所問:
“前麵之室,是否就是丞相所居?”
她發現,自己已處在摘星樓最中心的位置。兩邊層層飛簷如翼般,向黑夜裏延伸開去,一路灑落星辰般璀璨的燈光。那是簷下掛著的一串串紗燈,映得廊道之中都亮如白晝。
前方是一間異常華麗的宮室,門口垂下織錦簾子,有美貌的羅衣侍女立於室外兩側。
曹植瞪了她一眼,賭氣似地轉過身去:
“丞相就在裏麵,我和穀神醫在外等候你,若是你精力不濟,記得叫我們進去。”
侍女們停下腳步,明河小心地扶織成下來,悄聲在她耳邊道:“侯爺生氣了,他又不是壞人,對姐姐還頗為客氣,我們與那些貴人,本就有著雲泥之別,姐姐又何苦如此呢?”
是啊,何苦如此呢?
織成在一路上就想得很明白了。對於曹氏兄弟,他們既然寧可傷了她的身體,也要讓她服下那虎狼之藥,隻為了她能精神抖擻地為陸焉在曹操麵前開脫。說明在他們的心中,即使她與他們還算是相識,但並非什麼重要之人。以前曹丕對她的幫助,不過是因為舉手之勞,順水的人情。那曹植又怎會因她而輕易得罪臨汾公主呢?
正如他所言,他不過是好奇,想看看自己怎麼應對臨汾公主。依他最初的想法,就算是她應付不來,最多也不過挨幾鞭子。當著他的麵,又是馬上要去見曹操,臨汾公主又不會將她打得多麼重,不過是要折折她的傲氣罷了。
又或者,到了緊要關頭,他還是護得住她,那麼看看好戲,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