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那簾上瑩白的珠光,淡淡投在他的身上時,都仿佛化作了山間皎潔的月色。
可憐的明河,一張臉頓時又紅又白,恨不得從窗子跳下去,將自己全部藏在玄武湖的水波裏。
織成隻吃了一驚,隨即恢複了泰然的神情:
“平原侯進女郎閨房時,都從來不敲門,便不請自入麼?”
“天地良心!”曹植誇張地嚷起來道:“我分明是救了你的命,將你安置在這樣華麗的宮室,延請了華佗的大弟子穀少俊為你醫治,且那樣憂心如焚,衣冠不整,連你這位妹子兼屬下都感動不已……你怎的還要問我不請自入之罪?”
明河的臉就象一張紅布。
“平原侯深夜前來,便是要讓重傷之人親口道一聲謝麼?”織成的話語,可聽不出半分客氣。麵上淡淡的,居然還能忍著痛,緩緩地從胡床上站起來,又屈下膝去,向著曹植行了一個以她身份必行之禮:“那麼,奴謝過平原侯救命之恩、延醫之德。”
明河張大了嘴巴,忙不迭地扶緊織成,感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顯然這一拜之下,牽動了不少傷口。
她不明白為何織成這樣冷淡又警惕。平原侯,分明是對織成很好的人啊!
因為,織成能敏銳地覺出來,曹植對她的態度,明顯有些不同了。
僅僅是受陸焉之托,曹植還犯不著這樣客氣,甚至是有些刻意地用了親昵的口氣。
所謂禮下與人,必有求之。一個高高在上,又素來傲氣的平原侯肯這樣,如真有所求,則所求的,必是她難以付出的。
她不是明河,小蘿莉的桃色雲朵離她很遠。她知道這世上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瑪麗蘇來解釋。
而這樣自私的她,除了對自己及自己喜歡的人,諸如元仲,又諸如綾錦院的槿妍等人外,其他的人,她一概不想付出。
曹植臉上的笑容,漸漸地變淡了。
他看出了織成的疏遠,也不再謔稱她“神女”了:
“甄娘子,戰事尚未完全平息,我方雖又有援軍,但叛軍甚是頑固,還在負隅抵抗。”他的態度還是文雅有禮:“不知甄娘子是否在窗前想看看瑜郎,不過,在這裏是瞧不見的。”
“去哪裏能看見?”
織成追問了一句,也顧不得這樣急促的態度,是否會引起曹植的曬笑和誤解。陸焉那張玉一樣蒼白的臉龐,又仿佛浮現在眼前。如果說憂心如焚,或許她現在才是吧。
“丞相雅興大發,正在摘星樓上設夜宴,讓鄴下文士們競作《銅雀台賦》呢,那裏地勢最高,瞧戰陣之中的情況,也最是清晰。且有美文相佐,又有清風為伴,上可摘星,下可拂雲,”曹植的臉上又浮起了笑容,看來是此事讓他真心感到愉悅:“我想著甄娘子或許有興趣,便來邀你過去。”
織成一怔,摘星樓?
那裏的確是觀戰的最佳地點,何況曹操等人都在那裏,若真的有了對陸焉不利之舉,總算知道得也早一些。
雖然……雖然其實她現在也想不出,若真是那樣,她該如何應對。但,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麼?
“我自是願意去的。”織成身形微微一晃,明河嚇了一跳,更緊地扶住了織成,幾乎是將她架了起來,且急急地向曹植道:
“可是姐姐……甄娘子她的傷勢……”
曹植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少俊,你進來。”他喚了一聲,便聽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與此處華麗氣象不同,他穿著件簡單幹淨的青布袍子,身材修長,便如一株青翠的岩竹般,生機勃勃。
“這是神醫高弟,小神醫穀少俊,雖不敢說能使白骨複生血肉,但照顧娘子傷勢,是沒有大礙的。”
曹植身後閃出那兩名侍女,原來她們手中抬著一頂軟兜,上麵鋪有錦褥。
“平原侯看來是一定要將姐姐帶去呢,不知是何用意?”明河手扶兜邊,悄聲在織成耳邊道。
兩名抬兜的侍女隻顧看著地下,似乎是聾子啞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