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由衷地希望他們能夠幸福,不要再墮回以前的地獄中去。
“人……活著……才有世……世界……”織成心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欣慰,還是喜悅,用盡氣力,還是隻能微微搖頭:“不管怎樣,一定……要……活……活下去……”
這麼多年,她便是一直這樣過來的吧。象冰積雪原上的獨狼,又象千山暮雲的孤雁,隻靠著一個目標“活下去”,於是一步步艱難地活了下去。千古艱難唯一死,其實活著更不容易。
一隻玉質般溫潤的手,輕輕捏住了她冰涼的手指,將其從衣袖上摘下來,又環握在他有著淡淡暖意的掌中。
“你放心吧,你在乎的人,便是我在乎的人。我幫你照顧他們,但我要你……也好起來。”
陸焉垂下眼簾,淡淡道。長長的睫毛,如蛾須般,覆在了眼上。他有著女子般纖長細密的睫毛,以前是他最不喜的,現在卻是他最感謝的。如此,即使近如槿妍,也瞧不見他眼中的淚光。
“神女怎麼了?”
“為何會吐血倒地?不是受命於天,應有神力麼?”
“什麼神女?瞧她服色,應是內府織造司中之人,地位卑賤,又怎麼可能是神女?”
“瞧一瞧不就結了?誰知那陽平治都功印是否在她的手中?”
“對,說不定是幻術糊弄人來著,將那印拿來瞧瞧不就行了!”
那些方士們見織成倒地,自然頗為驚惶,經有心人一煽動,想到方士當中,的確也有擅長幻術的,不禁起了疑心,都亂紛紛地向這邊湧了過來,張修眼見“神女”倒地,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樂得作壁上觀,哪裏肯約束半分?
嗆啷!
卻是衛校尉拔劍上舉,陸焉的衛士們兵器齊施,弓箭上弦,森然對準了那些方士!
“住手!”
陸焉低聲喝道:“不準傷了這些人!”
衛校尉等一怔,頓時想到他在天師道中的身份,若當真是師君,這些方士們亦是他的屬下,自然不能傷害。但若是任由他們亂紛紛地衝過來,隻怕亦是不妥。
陸焉眼光一閃,鬆開織成的手指,便待站起身來,卻被一隻蒼白的手緊緊拉住。
“大家且慢!”
忽聽吳可貞的話音又響了起來:“神女既現,玉印亦出,可見我天師道的確是上承天意而存。想那陽平治都功印是何等寶物,神女既在人間,自然也是人身,一時承受不住玉印法力而吐血,亦在情理之中。”
“然神女玉印,茲事體大,又偏與這自稱師君的陸少君一起出現,不由得不叫我們生疑,怕是他們沆瀣一氣,卻來欺我教眾!”
一方士高聲叫道:“若不親眼察看,恐怕有詐!”
他此言一出,其他人頓時紛紛稱是。
吳可貞認出此人也是張修親信之一,哪裏還想不到張修此時正在暗中挑撥?何況即使是他心中,也存有疑念。
當初天師與嗣師在時,也曾多次使用過陽平治都功印,但皆是運用真氣馭使此印,印上亦隱然有霞光瑞氣縈繞,但也遠遠不如這一次出現得震憾。難道這女子比天師與嗣師還要厲害?
何況她武技尚淺,卻與這郎君的金水訣十分相近,還能克製張修的天魔勁。從未聽說嗣師有過女弟子,那她的內力心法又從何處學來?難道當真有大來曆不成?
他搖搖頭,不禁望向陸焉懷中那麵色如紙的女子,忖道:“這女子分明是個尋常人,我天師道中也向無此人。卻不知是何因緣,才有了這樣的際會。那位陸少君恐怕也很難拿到玉印,但張修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若是道民們不再視她為神女,恐怕陸少君想要師君之位,也就更加難了。”
微一沉吟,正待要再說幾句模糊話語拖延些時間,卻聽一個聲音冷冷響了起來,頓時壓過了所有喧囂:
“爾是何人,也敢妄稱‘察看’陽平治都功印?”
火光驀地亮起來,卻是綾錦院眾人高舉數十枝火把,簇擁四周。明亮跳躍的火光,清晰地映襯出了那個絳衣女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