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菱格紋的錦麵,單調而呆板,適合中年人穿著,跟他並不相稱吧。織成恍然想了起來:此時他還很年輕,隻有二十五歲。自己甚至比他還要年長!
不過是因為長期身處高位,又受了天性的影響,所謂養易體、居易氣,才有這樣老成而冷靜的外表,往往讓人忽視了他的真實年齡。
想到如果是在現代社會,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跟在身後一口一個“學姐”、唯馬首是瞻的小學弟;織成的話語頓時流利起來:
“奴有一疑,不敢不告知五官中郎將!”
“說。”他的話,永遠是這樣簡潔有力。小學弟可沒有這份沉穩的神氣。
“想必將軍已經得知,奴今日甫入銅雀台,於飛閣葷道上偶然為臨汾公主所見,隻因奴身著的絳衣與她衣衫顏色相近,她便派了陳順容,以毒酒誘我飲下。未果後,又惱羞成怒,派護衛將我擄走,奴便是在那處得遇了同被擄去的元仲。”
曹丕靜靜地等待下文,沒有說話。
“此事本來尋常,在天之驕女的大漢公主眼中,雖說禮製並未規定絳色為貴人所用,但奴既冒犯了她,賜死奴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是此後,公主卻再次派陳順容前來冰井台傳召奴,在陳順容被奴拿下後,竟然又派了何少使!”
“那又如何?”曹丕淡淡反問道,漆黑的眸子裏沒有什麼表情。
一種無名之火,忽然在心底冒出了頭。那又如何?是的,他與臨汾一樣,都是所謂的貴人,臨汾這樣的作為,在他的眼中也真的不算什麼罷?
強壓了壓心底的怒火,織成又道:“奴在凝暉殿中,曾有幸得聆公主仙音,她言談雅致,話語風趣,又善解人意,倒不是一味魯莽討嫌之人。”
曹丕點了點頭:“臨汾若沒有這些機敏,靈帝的公主多了,便是當今陛下也有不少姐妹,可她們或歿於大亂,或幽居深宮,象臨汾這樣意氣風發的公主,可再沒有第二個。丞相便是一向很信任她的,我的大妹也與她頗為交好。”
他稱臨汾公主為臨汾,一方麵固然是因了曹家的權傾當朝,使得他對這位大漢公主並沒有多麼誠惶誠恐,另一方麵也體現出臨汾公主的確與曹家來往密切,使得曹丕這樣穩沉之人,都能去其尊號,頗為親近地直呼其名。
但織成的風格,一向是確定了做一件事,便會拋去所有顧忌,必定勇決到底:“可是這樣一位知情識趣的臨汾公主,明明在凝暉殿中親耳聽到丞相對奴讚譽有加,又怎會迫不及待地便連派兩次人馬,前來與奴為難?若果真要奴這條小命,也不必急於一時罷。”
不待曹丕發問,她便繼續說了下去:
“她既然知道我在冰井台,當然知道元仲也隨我來此。雖然元仲阿父膽小怕事,連兒子被擄都不敢向臨汾去興師問罪,但他既能在凝暉殿中有一個位置的,則無論是陳順容還是何少使,其地位都是遠遠不如他的。所以臨汾公主即使擄走元仲,也並不敢聲張。以臨汾公主的聰明,不會想不到,若元仲執意要護住我,且我也不是任君宰割之輩,陳順容和何少使都不可能將我傳召過去。那麼她令此二人前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冰井台大火一起,何少使便倉皇離開。其實那時我已從牆頭跳了下來救火,她若真是為了帶走我,正好趁亂下手。我可不信做到少使這一級別的女官,又有了這樣的年紀,在宮中見過的事多了去了,卻連這點膽子都沒有,一見火光就嚇得逃之夭夭。”
“唔?”
“所以臨汾公主這一番做作,並非真為了傳喚我前去,而是為了引來五官中郎將你!”
“引我前來?她怎知我一定前來?”
“區區一個織奴,即使是剛得了可視鬥食的封誥,也不足以勞動五官中郎將的玉趾。”
織成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譏諷:“可是元小郎君就不同了,他是五官中郎將托付給我的,五官中郎將想必與其父交好,又怎會不前來探看?可若是臨汾公主直接衝著元仲去,未免會引起懷疑,但與我這個在早上剛冒犯了她的織奴過不去,在別人看來,最多不過是個‘天家驕橫’的評語罷了,無關痛癢。大漢的公主,原本就是驕橫的多,不過是近年來低調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