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圖窮(3 / 3)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甄娘子大呼小叫!信不信小爺現在就叫你去死?”

他錦服金冠,身後又亦步亦趨地跟著一群侍衛,一看便知是權貴人家的小郎君。

那宮人臉上露出慌亂的神色,不禁退後一步,斂袖低首,如同秋天的樹蟬,當即噤了聲。

便連陳順容,見了元仲也微露驚容,竟沒有出言。

織成有些好笑,伸手輕輕地在他肩頭一按:“大人的事情,不用你來摻和。”

元仲頓時氣得叫起來:“我分明是在為你好誒!什麼大人啊,真是……狗咬那什麼賓,不識好人心!”

“把小郎君帶到一邊去。”

織成吩咐一名侍衛道,那侍衛原本也是不敢太攔著元仲,此時聽她吩咐,頓時如釋重負,當下伸出雙手來,利索地將元仲一夾,便拖到了一邊。隻氣得元仲不斷大罵,叫道:“怎的她讓你如何你便如何?你是小爺我的侍衛!回頭我告知五官中郎將,定將你拖去打上一頓板子,叫你知道小爺的厲害!”雙足又在空中亂踢,卻被織成一聲斷喝:

“他再鬧,就打他屁股!罵一句打一下,絕不輕饒!五官中郎將把他交給我,可不是讓他來胡鬧的!”

那侍衛被元仲鬧得滿臉通紅,忙應道:“是。”

元仲一怔,手腳便緩了下來。他與她相處雖短,但也知道這女子性格倔強猶勝自己,她說要打屁股自然是言出必踐,自己好歹也是個貴人,當眾被打了屁股,顏麵何存?隻是實在氣不過自己一番好心被輕視,眼圈一紅,也不再掙紮踢打,抽抽噎噎地道:“你這女子好生可惡……嗚嗚……不識好人心……我再也不要幫你了,嗚嗚……”

“元仲,”織成看他一雙眼睛淚汪汪的,如同水仙花盆裏清水浸著的黑子兒一般濕潤清亮,竟有似曾相識之感,不禁心中一軟。想了想,還是放柔了聲音,說道:“我讓人打你屁股,那是我太急躁了些,沒顧及到你男人的顏麵,是我不好。我不是不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看這天下間,有誰是靠別人庇護一生一世的?你護得我這一時,此後你若不在身邊,誰又來護我?”

元仲聽出她有軟化之意,又聽她說自己是個男人,心中有些得意,漸漸止了抽噎,一雙微紅的大眼睛困惑地望著她,嘟囔道:“我是個男人,自是可以護你一生一世的!”

織成不禁失笑,她示意那侍衛放開元仲,又走到他身前,輕聲道:“你雖是男子,卻不知這天下間風雲多變,誰也無法護誰一生一世。”

對著元仲那雙黑子兒般的眼睛,她忽然想起了早已香消玉殞的甄洛。那樣婉順溫柔的女子,也曾一心一意地依靠過曹丕吧?可是曹丕不是尋常的良人,他縱然愛她,卻不能隻守著她,他的心中還有他的家國和天下。隻是他一時的疏忽,她便失了依恃,如同溫室的花朵熬不過寒冬,她終於還是逃不過世情的迫害,不得不從生命的枝頭飄落。如果甄洛最初便知道,這世上最可靠的人,永遠隻有自己,或許她依然絢麗地綻放在曹丕的世界中罷?

她牽起元仲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我所能依恃的,隻有我自己。你瞧著吧,看這兩個女人能不能欺負了我去!”

元仲觸電般嗖地一下,抽回自己的手來,嘟噥道:“你又……知道我是男人,還動手動腳!哪裏象世家大族的女郎?”

轉念又覺得當著這許多人麵,這樣說一個女子,似乎不是丈夫胸懷,忙補了一句道:“當然……我知道你一向是大膽的……”

織成微微一笑,向元仲身邊的眾侍衛道:“這裏人多事雜,又在高台之上,恐有些不妥。你們帶小郎君在室中歇息,輕易不要上來了。”

元仲怔怔地望著她。

他雖年幼,但自幼生於名門大閥,過早地就明白尊卑地位的重要。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陳順常這樣的宮中女官,實在是不值得一提。若是織成願意讓他出頭,很容易就能解決這樣的麻煩。

可是她竟然拒絕了。

他見過不少貴族女子,曾經以為,天下女子都是如此,無論外貌多麼美豔高貴,其實是一群隻會惹麻煩的漂亮東西,包括他的娘親。平時裏他根本都懶怠去看上一眼。若說她們有什麼不同,不過是有的傲慢,有的惡毒,有的幽怨,有的嬌弱,卻沒有一人如眼前的女子般,笑容明麗,眉眼飛揚,象是陽光下的青鬆翠柏,挺拔而有生機,令得他小小的心靈中,莫名的就有了一種欽敬和信賴,猶豫片刻,點頭道:“我聽你的。”

他趕緊又補了一句,刻意地挺起胸膛,模仿平時所見過父兄們常流露出的英武之概:“可是有事的時候,你一定要找我!”

織成含笑點頭,他才如釋重負,大人般地舒了口氣。

眾侍衛鬆了一口氣,向著織成應喏一聲,果然帶元仲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