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緊跟織成,幾乎是飛奔到了廁房之處,她隻顧前奔,卻沒有留意腳下,忽然足尖一絆,不知撞著了什麼物件,幾乎跌了一跤。卻被織成一把扶住她,忽然驚叫道:“這地上……這地上是……”
當晚並無月亮,隻天上綴有幾顆零丁的星辰,灑下一層淡淡的夜色,有如揉和了淡青的墨灰。
然而借著這朦朧的青灰色,見地上倒著兩個人,都隻穿著葛布中衣,比起隻穿粗布中衣的普通織工們,看來身份要高上那麼一點兒,但顯然不是穿絹羅中衣的貴人們中的一員。
其中一人披散的頭發,恰好碰著明河光著的小腿上。此時頭發微微一動,雖然眼睛不見得看清,但發梢拂過肌膚的感覺,卻分外清楚。
顯然這二人被那“賊”擊倒在地,但並沒有性命之憂。隻是織成她們來得太快,根本無法起身逃走,又無法說清深夜之中,自己二人為何會聚在一起。隻好繼續裝作暈死,想要蒙混過去。
明河在心裏冷笑一聲,她原本就性子促狹,此時又隱約猜到這二人身份,哪裏還肯放過?
似乎是受了驚嚇,無意地腳下一軟,往後一個踉蹌,腳底恰好踩在一隻手掌之上,在隻穿軟底睡鞋的底子下,那掌骨便很是有些硌人。
那手掌被踩在她腳下,卻是一動不動,顯然還是想要繼續裝作暈死。
明河“啊喲”一聲,聲音驚恐,暗中用勁,腳底向後躒去,那根根手指被依次踩過的感覺,便是十分清晰。
十指連心,那手掌微微抽搐,自然是在強忍痛楚,但仍不敢言。
此時腳步聲響,卻是辛室中人陸續趕了來。
有人頓時認了出來,叫道:“咦,這不是元……豐儀麼?”“哎呀,還有乙室的大娘!”“看她們樣子,似乎是起夜入廁呢!”“深更半夜的,這兩人怎麼恰在這一刻入廁?”“入廁倒也罷了,怎麼倒昏死在這裏?自古廁房是汙穢之所,可是壞事做得太多,竟然中了邪?”
群議紛紛,嘲諷者多有之,隻是旁邊的幾間織室,一如既往的寂靜無聲,似乎所有人都睡得死了。
許是再也忍不住被明河勁踩之痛,隻聽一聲呻吟,似乎是豐儀先“醒”了過來,喃喃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乙大娘的聲音,也恰在此處柔弱地響起:“怎麼……怎麼……回事……”
看來是知道得到不這些人的憐惜,於是換了策略,裝暈變成了裝傻。
織成微微一笑,並不理睬她們的問話,吩咐道:“看她們說話迷迷糊糊的,連自己怎麼來的都不知道,也認不出咱們來,分明真是中了邪崇!果然廁房這些地方最不幹淨,要是被綾錦院的大人們知道了,可不又是一場風波?咱們眼下也隻有先救人要緊了……來人!去舀瓢大糞給她們灌下去!”
辛室眾人又不是傻子,哪裏看不出豐儀與乙大娘之間的幺蛾子?當下有人忍笑答應了一聲,果然用廁房旁邊的長柄糞瓢,舀了滿滿一瓢糞水,捏著鼻子走過來。
即使是夜色之中,亦能聞到那糞水臭不可聞,且當中有許多可疑蠕動之物,惡臭得叫人恨不得立時嘔了出來。
乙大娘驚叫一聲,一骨碌爬起來,卻被早有準備的辛室眾人,死死按住。她一邊掙紮,一邊叫道:“放開我!我……我沒有中邪!”
豐儀也忘了被踩手之痛,咬牙道:“大娘莫要誤會!我二人是受賊子之害,我們……”
辛室眾人豈肯放過她們,紛紛勸道:
“明明大家看得清楚,你二人神智不清,並躺此處,不是中邪又是什麼?”
“若不及早驅了邪崇,恐怕院中大人們會將你們一塊驅出去,可就更糟了!”
“正是正是,若沒有中邪,怎的半夜三更,你二人竟會撞在一起?便是起夜入廁,也隻要須臾,時間太長了,叫外人還以為是在密謀何事呢!”
“早早驅了邪崇,也叫大家安心!”
一時七嘴八舌,叫乙大娘和豐儀二人心中叫苦,可哪裏還會有人聽她們的辨白?
倒真是好一群妙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