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收心(2 / 3)

她望著織成,尚未開口,淚珠已滾落了幾顆,哽咽道:“奴……奴出身寒家庶族,根本沒有名字,從小……在家裏也是排行第二,也就被叫做二娘……”

十一娘一直沒作聲,此時也隨著點點頭,雖未流淚,但看那神情,卻甚是淒苦。

織成這才想起來,在這個時代,寒門庶族與世門高族是有雲泥之別的。這兩族中的女子天差地別,更不必說。世族的女子不但有名有姓,還會視門第風範及父輩之意,有個雅致別稱之類,但寒族的女子是泥中之泥,少女時不過被稱個小姑子、小娘子,到了長大成人,若嫁個販夫走卒,便被冠以夫姓,稱某某氏;稍有姿色者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做人妾侍,便如寵物般,被主人隨便冠個某娘之類的稱呼罷了。象二娘和十一娘從未有過名字,在當時也是平常之極。

隻是,平時在辛室之中,二娘和十一娘無論心術智計都算是佼佼者,漸漸忘了出身,有時瞧著別的織奴不得不認小俯低,甚至還有幾分優越感。然而到了此時,才發現世族女子即使淪落為罪婢,一樣有著自己所不能及的尊嚴,自然就悲從中來了。

織成想到此處,不禁多了幾分憐憫之意,有意要開導她們,便不用些尋常話語去撫慰,反而笑得更是輕快,道:“不過是個名字罷了,以前沒有,現在取一個,不就有了?如何象小孩子般哭哭啼啼?”

她這般不以為意,二娘和十一娘心中的塊磊也就消了大半。二娘淚未收起,臉先飛紅,喃喃道:“奴與十一娘沒讀過多少書,也不知取個什麼名字好……”她眼神一亮,道:“聽大娘談吐不凡,想必出身高貴,也讀過不少書,不若就請大娘幫奴等取個名字,如何?”

織成隻略一想,便有熟悉的詞句,不由得跳上心頭,不禁念了出來:“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你二人,二娘就叫明河,十一娘就叫素月罷。”

二娘與十一娘頗為驚喜,一齊拜了下去,嬌聲道:“謝大娘賜名!”

織成擺了擺手,道:“以後若無外人,便叫我姐姐罷。不用叫大娘了。”

眾人一齊稱喏,隻十四娘槿妍微微一怔,喃喃道:“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大娘……姐姐所吟之句,並不象是詩呢。”

織成自然不能說這是後代的宋人張孝祥所做的一闕詞,何況此時根本就沒有詞出現,微笑道:“這句子是個賢人所做。他……他一向不羈,所以寫詩也不按格律,但氣度深沉,詞藻清麗,我很喜歡。”

槿妍信以為真,道:“這句子倒真是寫得好,但聽起來似乎意猶未盡,還盼姐姐賜告全篇。”

織成想了想,吟道:“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裏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吟到此處,想到那遠在千年之後,另一個空間的柯以軒。

他在做什麼?是周旋在各大時尚派對裏,還是癡迷於各類線條美圖中?他或許不會忘記自己,但他最多也不過在午夜無聊的時候,心頭浮起她的影子。

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幾番危難磨折,他的影子不知不覺中,竟有些淡去了。

有時還會有一些前所未有的念頭,從心底深處跳了出來,盤旋不去:

自己真的是愛他麼?還是在愛著那從小一起長大的、舍不棄、丟不掉的情份?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所獲得的溫情太少了,所以隻有這一個柯以軒,就一定舍不得不要。

過去一心都想著,一定要答應他所有的條件,這樣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可是回想過去的這些年,都是她在遷就、順從他,為他犧牲自己的一切。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來了解她的世界,也不懂得她渴望著怎樣的感情。即使是這一次,就算她真的拿到了流風回雪錦回去,就算他真的娶了她,她幾乎也能想象得到以後的生活:

還是她遷就、順從他一生一世,而他一生一世都不見得有耐心來了解她、懂得她。就算真有如張孝祥詞中所寫,有那樣通透的一瞬間,那摒棄所有紅塵俗事、表裏澄澈的一瞬間,個中心會妙處,當真柯以軒會懂麼?當真這就是她不顧性命也要掙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