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二十八章(2 / 2)

她沒有信心了:愛情喚醒不了這個沉睡的男人。因為,她自己已經是個肮髒的女人了,靈與魂都臭不可聞了。所以,她的感應和召喚都沒有靈驗可言了。

外麵一聲炸雷,天空睜開了眼,下起雨來。樹在搖動,雨水從枝杆上滴下,浸入土中。

她呆呆地看著窗外淋濕的萬物,淚水也如雨水般流下。

突然,她看見窗外一個角落的牆石縫中,一叢綠葉中一枝小紅花盛開了。

整個一麵長滿綠苔的石牆上,惟有一朵紅花向她綻放。這是一個吉祥的昭示。

她臉上有了一絲喜色。她喊進劉老兵,請他幫忙摘來那朵紅花。

她精心梳理了一下頭,整理了服飾,把小花小心地插入發際間。

之後,整整三天,她都這個打扮,和他說著話兒。她把頭伏在他的臉龐,讓小花湊近他的鼻孔,久久地說著。

然而,他依然如睡。

她徹底絕望了。她把小花扔到地上,用腳狠狠跺著,號哭不止。

兩個老兵進來,喝止住了她。

兩個老兵發現,這個女人,目不斜視,眼光像穿透塵世間的一切,順著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遠遠散去。

這是一種睥睨萬物,飽含自責、深受傷害、徹底絕望而又無限疲憊的眼神。也是見事旁觀者、遇事逃避者、對事容忍者和凡事接受者都不忍心再看的那種眼神。

她呈現出一副任何人見了都不得不心生憐憫的神態。

劉老兵突然說:“這個女人真可憐,咱團長真可憐。”

這是她到這兒來“工作”後,從這兩個老兵嘴裏聽到的惟一一句有同情性質的話。

然而,她像沒有聽見,還是那副神態,端坐著,望著窗外。

這一天上午,是她最後一次做她這項工作了。因為,醫生對她說:“你的工作到此為止吧,楊團長沒救了。”

她再沒有任何言語,趴在楊如林身上哭泣長鳴了多時,然後,被兩個老兵架出門外,送她上車去。

就在這時,一個護士喊道:“醒了,楊團長他醒了!”

馮國翠又一下從車上跳下來,旋風般衝進了病房,大喊一聲:“如林!”

楊如林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突然問:“你是誰?”

馮國翠呆愣在那裏。

楊如林又說:“我喝水。”

護士趕緊倒來水,卻被楊如林碰翻。

馮國翠端水過去,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醫生進來,給他做了認真檢查,大呼奇跡:“楊團長他好了。”

劉老兵說:“行了,馮國翠,你的任務完成了,我們送你去看守所。”

楊如林盯著兩個老兵,突然說:“你倆是誰?我這是在哪裏?”

劉老兵驚呆了:“我們是你的親弟兄呀,團長。我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不認識我們了呀?”

楊如林搖頭:“不可能,我不認識你們。”

醫生吃驚不小:“壞了,楊團長可能失憶了。”

趕快派人把周副官和團裏的其他熟人都請來,楊如林一個都認不出來。

周副官又把馮國翠推到楊如林麵前。楊如林用陌生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番,還是搖頭說,不認得。

醫生會診,結果是:病人得了失憶症。

周副官對兩個老兵說:“既然楊團長已經醒了,把馮國翠送回去吧。”

“對了,她完成任務不錯,應該給她記一功。以後處理她時,建議給予適當寬待。”周副官又說。

“楊團長能醒過來,已經很慶幸了,繼續治療可能還會有更好的效果。因此,這個女人的任務還沒有徹底完成,下一步治療還可能需要她。”醫生說,“幫楊團長恢複記憶,馮國翠應該是最好的人選。現在可以先讓她回去,以後隨叫隨到吧。”

這時,楊如林又說:“我喝水。”

馮國翠臉上流著淚水,卻呈現出一絲釋然的神情。

她走過去,一勺一勺喂他水喝。

楊如林忘記了過去,忘記了他與她的那段感情,也忘記了她給他帶來的羞恥。

她想到這一點,心靈就有了一種釋然。當然,她的精神痛苦不會徹底解脫,隻是再麵對他時,心裏較之以前好受了一些。

她喂完水,一步三回頭地退出了病房。

楊如林又問醫生:“這個女人是誰?她怎麼會來服侍我?我還沒有謝謝人家呢,怎麼就把人給送走了?”

大家無言,兩個老兵眼含淚水,扭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