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二十八章
麵對這個深愛著的真實男人,馮國翠很投入,很忘情,用輕柔的聲音,把人世間由她與他釀造的那段甜蜜的愛情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
南城門樓上溫柔的風,美女池裏沁人的泉,棗紅馬上醉人的吻,還有他遠征異域後的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的思念和牽掛,她都一一說到了。
在說道過程中,她還用溫濕的毛巾給他做清潔,輕柔地擦拭他的臉頰和全身。她想讓他舒服,讓他清清爽爽、幹幹淨淨的。
然而,他還幹淨得了嗎?是她汙染了他的名聲呀。
她在自責中說著一切,做著一切。盡管她與他之間沒有了原來的味道,但她還是時常幻覺再現,一陣陣幸福感不斷湧來,有時她就真的以為回到了從前。
這個期間,一起和楊如林從戰場上下來的戰友,也經常來探望他。有的送上一束鮮花,深深地鞠一躬。馮國翠心想,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就是怪,竟衝沒死的人獻花鞠躬;有的生怕他涼著,給他掖掖被單,還在他額頭上搭條毛巾;有的進來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沒完沒了的和他說話。
這些人對沉睡的楊如林表達感情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對她馮國翠的態度卻是一致的:一句話不對她說,鄙視地看她兩眼,就走開了。
隻有一個探望者對她還算熱情。這是一個美國上尉軍官,進屋來,親吻了楊如林的額頭,彎腰在他耳邊“嘀裏咕啦”地說了一通她聽不明白的外語,然後,直起腰來,卻把一束鮮花送給了她。
馮國翠第一次見到美國大兵,本來心裏就緊張,見他不送給病人卻紳士般送給她一束花,就更緊張了。她往後退著,一不小心把身後的門擠上了。這下,就更緊張了,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美國大兵深陷的藍色眼睛裏閃著複雜的光芒,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我知道,你是馮國翠,大家都叫你馮美人兒。你照顧楊團長辛苦了。這束花送給你,是表達我對你的敬意。”
這時,劉王兩個老兵想進來卻推不開門,一用勁兒,就把倚著門的馮國翠擠在了門後。
劉老兵不高興了,對那美國大兵說:“你是來看楊團長來了,還是來和這個騷女人調情來了?要調情出去調,別髒了俺團長的病房。”
美國大兵忙說:“她現在還是楊團長的情人,我不能和她調情,你們誤會了。”
王老兵吼道:“美國佬,別胡說八道,俺團長沒有她這樣的女人。”
再後來,這種誤會又一再發生。
美國大兵經常來看楊團長,來了,卻喜歡和馮國翠搭訕。
馮國翠明顯感覺出這個美國大兵對她有好感。
沒有人來探望時,馮國翠還是常和楊如林說話。有時,說著說著,就趴在床沿上睡著了。醒來接著說,說著說著,幻覺又來了,就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胸肌肉。這一次,咬得死死的,咬出了血也沒有鬆口。
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在做夢。
這個時候,奇跡發生了,楊如林突然醒了,“呀”地叫了一聲,睜了一下眼,還抬了一下頭,又睡去了。
她似乎聽到了異常動靜,從夢中醒來,卻看到楊如林熟睡如初。她夢裏的美好感覺還沒隱去,就又親吻了他的唇。
這一次,她明顯感覺到了他的唇在動,牙齒也啟開了。她渾身一哆嗦,抓住這一機遇,一下子把舌伸進他的嘴裏。
她的感覺更明顯了。
他在吮吸她。
她猛地抬起頭,“呀”地叫了起來:“來人哪,楊如林他醒了。”
他睜開了眼,抬了一下頭,又落下,怔怔地看著她,眼角閃出了淚花。
“如林,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如林,這下好了,你救了我。”她竟然“嗚嗚”哭起來。
醫生護士和兩個老兵都跑了進來,卻發現楊團長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還是安詳地躺在那兒熟睡。
劉老兵火了:“你這個日本鬼子的臭娘們兒,一驚一乍地謊報軍情,再這樣,看俺斃了你。老老實實地給俺團長說話呀,不然,小心你的頭。”
馮國翠看著楊如林,頭也蒙了。莫非剛才是個夢?又看看沒有任何變化的他,心裏就說,果真是個夢,一個好夢。
接下來的幾天,她照常和楊如林說話兒:把她與他的情話都說盡了,就又把她與野村結合而帶來的苦悶也說了。
她說到傷心處,卻又罵楊如林:“人們都說你死了,你怎麼又活了?我的心早死了,你卻又回來攪痛我、折磨我。你還嫌我罪遭得不夠呀,如林。”
她在情感哭訴和苦悶中又過了三天三夜,他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