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怪異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伴著冷森森的氣流,從門縫裏擠出。
野村站在門外好長時間一動不動。
她終於走出了衛生間。
他真切地看清了她那張蒼白的臉上和精心勾勒過的雙眉間綻露出的極其複雜情緒。
他感悟到了這個女人的極度悲傷。
她又送上了那種讓人說不清楚是什麼性質的笑意。
是苦笑?是悲痛的笑?是無可奈何的笑?是沒有任何指望的笑?還是人死之前留給人間最後的一笑?
他說不清楚,卻又覺得她的笑裏包含了這一切。
他心裏說,一個擁有這一切笑意的美麗女人,她的美就不是原來的美了。
在這種耐人尋味的笑意中,她細柔著腔調說:“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此時此刻的心情,麵對這張潔白的婚床,我需要一個逐漸適應的過程。我知道,這個過程可能有些長了點,與同樣麵對這個婚床的新郎來說,似乎有些不太公平,也不太近情理。我覺得對不起你。我既然已經同意與你完婚,就應該做一個快樂的新娘,同自己的郎君完美地度過一生中最珍貴的洞房花燭夜,甘心情願地做好自己該做的一切。可我,現在的心情,卻做不到這一切。我真恨我自己,不知道這種糟糕透頂的心情到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野村笑了笑,他的笑意很明快,一眼就看出有歉意在裏麵,他說:“剛才,我不應該在我與你的洞房花燭夜提到楊如林。這是我得意忘形所致。不過,我想好了,你既然一下子難以適應,我今夜不為難你。以前我說過的,婚床上的事不能強行。當你甘心情願的時候我再擁有你也不遲。”
她的眼淚又一次泉湧而出:“我真沒想到你這麼在乎一個女人的感覺,這讓我有些感動。我看還是算了吧,你也別太難為自己,想拿就把我拿去吧。你要等我的心情好了,完全適應了,不知還要等多少天。”
“還是再等等吧。我一定要一個完美。拿下一個不甘心情願的美人,不算完美。我現在明顯覺得離你願意接受我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你正在漸漸走近我,不是嗎?”他又轉過臉去看牆上的照片,心裏說:“楊如林能降服的女人,我為什麼就不能徹底降服她?!我行,一定行!”
她也看那照片,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說:“是的,我也覺得我對你越來越有些感覺了。不過,離你要達到的效果還有距離,還需要時間。”
“我有耐心等!”他揮了一下手說。
她看了他一眼,說:“可遠征軍沒有耐心等!他們隨時可能破城,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你現在不把我拿去,說不定幾天之後就沒有機會了。可眼前我的心情又……”
她的這句話猛地刺激了他,他打斷她的話:“遠征軍,他做夢去吧。有我在,有大日本皇軍在,有我的超強工事在,但玎城永不破!我有一百個、一萬個拿下你的機會,但玎城有的是時間等來你的好心情。你等著!我等著!”他說話間,把被子抱到了另一個房間。
“手裏有明天,心中有乾坤!這就叫信心。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信心的軍人。”她衝他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個漢子,一個雄心壯、誌向大、有膽識的真正的軍人。這些天,我定要好好勸勸自己,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不然,可能就會錯過一個好男人。哎,我這理不清的心情哪,為什麼就不能慢慢學著接受這個男人?馮國翠呀馮國翠你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呀?野村呀野村,你又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呀?是個強盜?是個情種?還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
他佯裝沒聽見,心說:“信服是心甘情願的開始。勢頭不錯,她學會思考就好。會思考就會有選擇,有選擇就會有完美一天的到來。這不,這個美人不是正在逐步開竅嗎?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一定會的。”他“當”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馮國翠,我一定要徹底征服你!”野村倚在被關緊的房門上,心裏又一次喊出了這句話。
馮國翠卻沒有關自己的門,脫衣上床,睡去,一副放心坦然的樣子。
睡前,對於關不關房門,她是認真想過的。她心裏說,不關房門比關緊房門要好。表現出對這個惡人的極度信任,才更可能多出一份安全保障。
一個在絕境中而不死的女人喲,為了拖延這匹老狼最後下狠口咬斷她的喉嚨,連這麼一個小小的細節都想到了、用上了。可見,她是多麼處心積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