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好像沒有個人電話,也很少給我打電話。”
“你不誠實,你讓我非常失望!”
貝蕾火了,“達芙妮,我們說好不談大衛的,我不想介入任何人的感情生活,我為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我們應該說再見了!”
達芙妮愣了片刻,語氣軟軟地:“辛迪,你生氣了?”
貝蕾哭笑不得,“我有一點兒生氣,不過也沒什麼,你現在是家庭問題援助中心的誌願者,應該有能力處理你自己問題,是嗎?”
達芙妮道了晚安回客廳,給她在離婚婦女心理輔導班認識的新朋友打電話,貝蕾睡一覺醒來她還在那兒哀哀戚戚地講著。
“貝蕾,你爸我回來啦!還有十公裏就到悉尼了!”
貝蕾正在學校吃中午的便當,還是洋後媽的三明治,對大衛的高昂情緒總要有所呼應吧,她仍然不會用中文跟大衛說帶有感情色彩的話。
“That's good welcome”
“我是不是可以去看望達芙妮小姐?我想回那個家一趟。”
達芙妮約會失敗之後,情緒又大起大落幾個回合,可千萬別再生出是非。
“除非你願意嚐試重新開始,否則,還是免了吧。”
“哦,還那麼嚴重嗎?現在是午休時間,我過來找你?”
“算了,有什麼就在電話裏說,我下午還有一個數學測試。”
“你能不能幫我把我以前寫的手稿拿出來?還有幾張軟盤,都在車庫裏。”
手稿和軟盤貝蕾都已經轉移到王瑤租的房子裏了。
“我怎麼給你?”
“我,我暫時分租羅博士一間小屋,我們想合作一部作品,晚上你過來,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飯。”
暫時分租,還放煙幕彈呢。
貝蕾笑道:“好吧,請博士給我做紅燒排骨。”
今天下午隻有一節課,放學早,貝蕾取了手稿軟盤,轉道去羅老師家。公寓的門衛認識貝蕾,沒有通報樓上住戶就放行了,又正巧羅老師出門買菜,貝蕾在毫無精神準備的情況下,撞見大衛馱著羅老師的小混血兒在地上爬行,一老一小玩得好不開心,仿佛當頭被打了一記悶棍,不知怎樣邁開腳步走進屋了。
第四章
流盡最後一滴眼淚
這曾經是屬於她的生活,兒時的家隻有十多平方米,大衛在那十多平方米的小屋裏馱著她轉圈,坐在馬背上,一手揪著大衛的衣領,一手攥著小手絹,揮舞起小手絹喊一聲“馬駕”,馬兒就撒歡跑起來,她在馬背上樂啊,笑得腸子都要斷了。
大衛背過手把小混血兒放在地上,“貝蕾,你小時候我也總這樣做牛做馬馱著你,還記得嗎?”
嘩啦啦,手裏的東西掉在地上,眼淚馬上就要跟著往下掉,貝蕾趕忙蹲下身裝作解鞋帶。
小混血兒拽著大衛:“我還想要,我還想要!”
大衛溫和地說,“小保羅,你認識她嗎?”
“認識,她是Amy,是我的保姆。”
“她不再是你的保姆了,她是我女兒,你要叫她姐姐。”
“不,我沒有姐姐。”
“這樣不乖,我不再背你。”
“我叫她姐姐,你就背我?”
“是的。”
小混血兒不情願地上前叫:“姐姐。”
貝蕾一把將他搡得老遠:“去,誰要做你的姐姐!”
大衛有些傷感卻又似乎從貝蕾的忌妒中得到某種安慰:“貝蕾,我多想還能背著你去逛王府井啊,剛才背著小保羅,十多年前你的笑聲在我耳邊回響,你笑得那麼開心。”
強忍的淚水終於衝破藩籬湧出來,貝蕾跑進洗手間,對著鏡子裏淚流滿麵的自己說:你怎麼會這樣呢?還總瞧不起達芙妮拖泥帶水拎不清呢!淚水卻自行其是放縱地流淌著。貝蕾像是局外人似的看著鏡子裏的淚人兒流盡最後一滴眼淚,她打開熱水洗去淚痕,用羅老師的化妝品重新畫了一張臉,笑嘻嘻地跑出來:
“有紅燒排骨嗎?要是沒有,我就不在這兒吃飯了。”
保羅纏著大衛要騎馬,大衛一定是顧慮到貝蕾,正不知如何是好。
“博士本來是準備燉排骨湯的,聽說你想吃紅燒的,家裏沒有醬油白糖了,她出去買。”
“那好吧,我再來當一會兒保姆,保羅,我們來打電子遊戲,你肯定會輸給我。”
激將法是貝蕾對付這個小壞蛋的法寶,保羅立刻中了圈套,丟下大衛跑到電視機前等著打遊戲。
羅老師回來了,大衛自覺進廚房打下手,每端一個盤子遞一隻碗,羅老師都會客氣地說謝謝,大概所謂相敬如賓就是這樣。
聞到紅燒排骨的香味了。這才有點像家,貝蕾想,鍋裏燉著煮著彼此都習慣並且喜歡的食物才能成為一家人。她還想到下個假期回國應該向媽媽學幾手廚藝,有一天她會有自己的家和廚房。
大衛跟羅老師談他的寫作,羅老師很認真地聽著,她對大衛由衷的敬仰透過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傳遞出來。
大衛說:“一直沒有機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忙忙碌碌隻是為了生存,想想真覺得可憐。”
羅老師說:“你在這兒先不急著回公司上班,騰出一段時間寫作,我相信你能寫出好作品,你比那些當今活躍在中國文壇的作家有才華得多。”
大衛動情地說:“我希望能有機會證明給你看。”
“不需要證明,我已經看到了,早在北京的時候我就看到了。”
灶台邊的對白的確挺感人的,貝蕾推測他們會有煽情表現,剛想抬眼窺視,感覺到兩雙目光朝客廳掃來,她趕緊裝作專注打遊戲的樣子。
開飯了,保羅玩遊戲來了情緒,不肯撒手。
貝蕾說:“保羅,我知道你吃飯最慢了,你敢跟我比賽吃飯嗎?”
保羅霍地站起來,“如果你輸了呢?”
“讓大衛給你騎馬。”
保羅衝上飯桌狼吞虎咽。
一桌人哈哈大笑。
大衛突然斂了笑感慨地說:“十幾年了,我是一個沒有家的homeless,今天你們給了我回家的感覺。”
夜裏,大衛開車送貝蕾回“故居”,在街口的黑暗處停下。
“貝蕾,你也搬過來住吧,羅老師可以天天讓你吃紅燒排骨。”
貝蕾搖頭,“羅老師挺好,挺適合你,我就不添亂了。”
“她隻是我的朋友,一個理解我並且願意幫助我的朋友。”
“嘿嘿,此地無銀三百兩,晚安,再見!”
貝蕾衝大衛做個鬼臉拉開車門彈出去。
第四章
免得有勢利眼之嫌
複活節快到了,貝蕾惦記著在假期到來之前找一份工作,近來上網看報紙都是為了找工作。王瑤把服裝店的工作整個地侵吞了,好幾次本該是貝蕾當班,坐火車趕到那兒,王瑤已經穿著新衣服在店裏做模特兒了。貝蕾心裏百般舍不得,可也說不出什麼,老朋友能夠有自食其力的精神,總比去認什麼開奔馳的騙子做“叔叔”、“伯伯”有出息。王瑤曾經抱怨老朋友見死不救,這回我幫她把叔叔的“遺產”賣出好價錢,還給了她一份好工作,該沒得可抱怨了吧?
上網找工作碰見“黑客”,他在悉尼,好幾次打招呼想聊天,貝蕾每每推說忙,不搭理他。
“嗨,‘自由女神’,還忙嗎?”
貝蕾的網名不知改了多少個了,“黑客”還叫她“自由女神”。
聊不聊?關於“黑客”在悉尼的新聞,貝蕾剛聽到一些,“螢火蟲”和雷蒙私下會見了“黑客”,這可能是雷蒙的主張,雷蒙是天生的外交家,他在反目成仇的父母之間遊刃有餘,還與兩任後媽和睦相處。“黑客”要求“螢火蟲”把留在北悉尼公寓的畫兒送還給他,當得知春把那些畫兒全當垃圾扔了,“黑客”氣得差點兒中風死去。可憐的“黑客”,他會繼續當一個窮困潦倒的畫家嗎?我的糊塗媽媽會不會把他請到家裏?媽媽堅持說他們隻是朋友,貝蕾懷疑她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為引蛇出洞,探聽虛實,貝蕾回message:“你好,今天不算忙,剛失業,上網找工作。”
“你現在中英打字都非常嫻熟,可以脫離藍領工作了,據我所知許多律師樓、移民留學中介公司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我怎麼就沒往這方麵想呢?貝蕾想起“黑客”曾經給過她的諸多立竿見影奏效的建議,那會兒仿佛摸索在漫無邊際的黑洞之中,“黑客”是指破迷津的一線光明。
“謝謝你,你總是給我最好的建議。”
“客氣了。”
“你好嗎?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關於你的一切。”
“我可以求見你嗎?見麵會告訴你一切。”
見麵有什麼意思?表示我拱手出讓疆土?不,不能見,但她又很想知道他回北京之後的生活,媽媽寫字掙錢已經很不容易了,別再來個人分一杯羹,幹脆把話兒挑明:
“其實,我知道關於你的許多故事,我還知道你就要回北京定居了,你回北京之後怎樣工作?怎樣生活?”
“嘿,查戶口嗎?不過,我很樂意接受檢查,我在北京遇到一個非常默契投緣的女性朋友,我們將長久地保持各自的獨立空間,以防止感情被現實生活侵蝕乃至變質;我在北京還找到一份非常適合我的工作,家居裝飾公司的藝術總監,工資十分豐厚,可以請你在悉尼或北京品嚐美味佳肴。”
貝蕾從“黑客”的文字中感受到他的誠懇誠實,並非此地無銀三百兩,原先那顆像粽子一樣捆綁緊揪的心鬆開了。“黑客”是個充滿智慧的人,一個有智慧的人在當今世界是不可能永遠窮愁潦倒的,她回話道:
“可喜,可賀。”
“鄙人再次求見‘自由女神’。”
貝蕾想還是賣賣關子吧,免得有勢利眼之嫌,“三個月之後,北京見。”
“總算給我了一點希望,保持聯係。”
“一路順風,再見。”
退出ICQ專心找工作,悉尼的移民谘詢公司,留學中介公司還真不少,貝蕾抄下十幾家網址,寫一份中英文對照的求職信散發出去。
這時,隔壁老頭兒一陣咳嗽,為表示睦鄰友好,老頭兒咳嗽罷還會衝著窗外喊一聲“晚安” ,定時敲響的鬧鍾新添一項功能,提醒貝蕾晚上移動電話免費時間到了,該跟米樂通話了,每回都是米樂搶先打來,今天她想討個好,迅速抓起手機,卻聽見敲門聲。
達芙妮送進一杯鮮榨橙汁,坐在書桌邊不走了。
手機響了,又被米樂搶先了,貝蕾告訴他達芙妮在邊上,待會兒再通話。
達芙妮問:“你忙嗎?”
“有一點兒忙,今天過得好嗎?”
今天離婚婦女心理輔導班組織去郊遊,應該過得不錯。
“嗯,跟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候心情不錯。”
“那就好,那個名叫安迪的婦女也去了嗎?”
“是的,”達芙妮無心聊郊遊,“辛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來者不善,貝蕾不禁心驚,“請說。”
“大衛有沒有可能回到這個家?”
“達芙妮,你又為難我。”
“不,我隻是把你當做朋友室友,你知道,從這個月開始,我和他的賬戶已經分開了,他不再付房租了。”
哦,是這事兒。
“你有什麼想法?我想我沒有能力分擔一半的房租。”
“是啊,你隻是一個學生。”
貝蕾想建議退房,各奔東西,但那麼做不但會讓達芙妮傷心,還會使得隔壁老頭兒傷心。
“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
達芙妮的綠眼珠又濕了,“我一點主意都沒有,我不想離開這裏,這裏有許多美好的回憶,還有你和隔壁鄰居。”
“你讓我想一想,好嗎?明天我就一定能想出辦法。”
達芙妮順從地點點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