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後媽的三明治 第二章04
破口謾罵
大衛終於露麵了,嘴裏咕嚕道:“真是個下蛋的母雞,攪得人心惶惶。”
達芙妮歪著腦袋看著大衛,等著他的讚美,不料大衛咬一口餃子,迅速吐回盤子裏,丟下刀叉說:“這不是人類的食物。”起身回到車庫關上門。
達芙妮的嘴角顫抖著,淚如雨下,貝蕾舉著刀叉正要往嘴裏送餃子,霎時僵住了。
達芙妮真可憐,這個男人已經變心了,你還看不出嗎?你就是製造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餃子也無濟於事,你為什麼不離婚呢?難道沒有男人的日子就那麼可怕嗎?
達芙妮雙手顫抖著端起一盤餃子朝車庫門砸去,破口謾罵,粗話髒話連篇。
貝蕾的餃子還舉在手上,她真的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麵,今天是大年三十,從小就聽媽媽說過年要高興,要講吉利的話,否則一年的運氣都會不好。
“達芙妮,不要這麼生氣,請求你。”
不等貝蕾的話落音,達芙妮轉過身指著她的鼻子,“你,就是你,你毀滅了我和大衛的幸福生活!”
“Sorry,”貝蕾終於放下手裏的餃子,“我很難過,我很同情你,你希望我搬出去嗎?”
“太晚了,你已經破壞了我的生活,我恨你!”
貝蕾想拂袖而去又覺得不妥,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走到車庫門前喊道:“大衛,你給我出來!”
為了不再刺激達芙妮,她說的是英語。
大衛出來看著滿地碎盤碎碗,“這就是中國新年!”
貝蕾說:“達芙妮多麼用心討好你,你怎麼能這樣對她?”
達芙妮哭著要撲向大衛,大衛敏捷地閃開。
“大衛,我們重歸於好吧,我們已經不在一張床上睡一百多天了,這樣不符合人道主義精神,我愛你,我需要你。”
大衛保持著他一貫的麻木表情,指著地上的碎盤碎碗,“你能使它們恢複原狀嗎?我的感情同樣被你摔成碎片了。”
“不,我愛你,我需要你,如果你堅持住在車庫,我也要搬過來住!”
“你想逼我搬出這個家嗎?”
…………
第二章
被放逐和流浪的感覺
下雨了,街上空空蕩蕩,貝蕾一個人走在大年三十的雨中,有一種被放逐和流浪的感覺,此時此刻才知道自己離家有多遠。
走進火車站,看著一列火車開來又開走,茫然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似乎想見米樂和王瑤,又似乎不想見他們,可是除了他們,悉尼還有誰可以陪她過年呢?多麼希望這裏是天津或是北戴河,抬抬腳就能回到北京的家中,跟媽媽一起看聯歡晚會,看看趙本山今年還有什麼絕招。
這時,米樂打電話來,他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貝蕾聽不見,情急之下竟給她家裏打電話,洋後媽操起話筒一通臭罵,米樂知道她家又發生戰亂,擔心至極。
“貝蕾,你別不接電話,心情不好罵我幾句都行,別不接電話,讓人急死了!”
米樂口吻中透出的焦慮和埋怨,讓貝蕾想起媽媽,在北京的時候,說好幾點回家就必須準時出現在媽媽眼前,超過半個小時都足以讓媽媽急得發瘋。
“好啦,有話就說,別婆婆媽媽。”貝蕾不自覺地發起嗲,仿佛話筒那頭是自家的血緣親人。
“我要跟你一起過年,沒有你,這年過不去。”
“嗯,叫上王瑤吧,還有‘螢火蟲’……”
站在火車站,通過手機大串聯,最後大夥一致決定去“螢火蟲”家過年,她家可以收看到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場轉播。
米樂顯然有點兒失望,房東出國旅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買了酒和很多食物,準備親自下廚給貝蕾做年夜飯呢。
在中央火車站會合,米樂還神情悻悻。
貝蕾推他一把,“你怎麼了?好像沒了魂兒。”
米樂嘟噥道:“我隻想跟你一個人過年。”
貝蕾心裏咕咚一聲,胸口怦怦地跳,她想起網上一個來自上海的女生寫的故事《十五歲零三十七天,告別處女時代》,那天上海女生去數學課代表家,去找他補習數學,當然這隻是個借口,他的爸爸媽媽不在家,他們偷看了兒童不宜的VCD光碟,不知不覺地就告別了一個時代。
通過“我的故事”,貝蕾驚訝地發現朋友中像她這樣堅守處女時代的已是鳳毛麟角,她既為此孤芳自賞,又難免有點孤獨落寞。有誰值得我告別處女時代?米樂嗎?難道這個世界上就隻有這麼一個傻乎乎的米樂愛我嗎? “螢火蟲”的客廳裏高朋滿座,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全都是大陸出來的小留學生,隻有威廉一個是來自香港的,他扔下奶奶和爸爸跟王瑤過年。王瑤一見到貝蕾就親熱地拉她到邊上說悄悄話兒。
“我剛認了一個叔叔,開最新款奔馳,住在Darling harbor(情人港)的高級公寓呢,巨有錢,一會兒他會來接我出去兜風!”
“你怎麼認識的?別是騙子。”
“不可能,他是我媽媽表哥的朋友,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房地產商人,前些天從北京回來,我媽媽托他給我捎衣服,他請我吃過日本飯泰國飯,每天都打電話問我好不好,需要不需要幫助,他特別有同情心,說像我這樣小小年紀就出來留學真不容易。告訴你吧,他還是單身呢,啊,要不是年紀大了些,我會愛上他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幽默,聽他說話我就樂得透不過氣兒。”
王瑤兩眼放光,讓貝蕾想起在北京校園裏聽她講第一次收到情書時的情景。
“恭喜了,終於有一個白馬王子開著奔馳車停在你的身邊,dream come true嘛。”
“別胡說,我叫他叔叔,要是我真有這麼一個親叔叔在悉尼,我爸我媽都不要為我受苦受累了。”
這時,趙本山和宋丹丹出場了,演出穿馬甲脫馬甲的小品,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螢火蟲” 的男朋友突然從角落躥出來,兩條腿像是安了彈簧哆哆嗦嗦,手裏還攥著酒瓶子,一邊喝著一邊罵道:“悉尼,悉尼是什麼玩意兒!北京多好啊,我在北京的學生都是大款富婆,送我一條皮帶起碼都得兩千塊錢以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螢火蟲”正在切水果,狠狠將刀一拍,衝上前把門打開,揪著高爾夫球教練的衣領往門外推搡:“滾,你現在就滾!你再來找我,我就殺了你!”教練摔倒在過道,“螢火蟲”毫不猶豫地關上門。
威廉盤腿坐在地毯上吧噠吧噠掉眼淚,抓著米樂的手反複嘮叨:“我沒有錢,比娜不愛我,比娜愛錢,比娜不好,比娜是壞女孩。”
“螢火蟲”看上去像是若無其事,繼續切好水果端到電視機前,茶幾上有一張教練的照片,教練一身運動裝揮舞著球杆,酷斃了,“螢火蟲”揣著這張照片從北京來到悉尼,多少個日夜對著這照片流淚傾訴,幻想著與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團圓,她放下果盤把手伸向照片,拆開鏡框取出照片,一下一下慢條斯理地撕碎了,打開窗戶將碎片拋向夜空。
第二章
這年過得熱鬧非凡
貝蕾以為她會哭,可是她沒有哭,坐在電視機前笑得比誰都放肆。
“黑客”在哪兒過年呢?他是不是在北京?如果他知道教練被“螢火蟲”攆出去了,他還會回到這個家嗎?
貝蕾到陽台給媽媽打電話,家裏的電話占線,媽媽是不是在網上過年?也許她會碰見“黑客 ”,兩個孤獨的中年人會不會因為孤獨而走到一起?就在這半年,媽媽身旁的單身女友紛紛有了丈夫或男朋友,貝蕾曾經小心翼翼地問起那個經常出沒於北京家裏的畫家,那會兒她一見到他登門造訪就找碴發脾氣,媽媽淡淡地說他交了一個有錢的女朋友,買房子買車,快結婚了。唉,可憐的媽媽。在媽媽身旁的時候,貝蕾不知道孤獨的滋味是多麼苦澀,母女相依的家有著足夠的溫暖,她不允許任何第三者闖入,到了澳大利亞體會到孤獨是慢性的災難,是綿長的疼痛,她深深地同情並牽掛媽媽。
也許是念著跟“黑客”的網上交情,貝蕾坐到“螢火蟲”身旁,說:“你真的決定跟他吹? ”
“吹!他是奔著我媽的錢來的,嘿,想得美!”
“往後你怎麼辦?還是讀書吧。”
“不讀書,我不是讀書的料,我要我媽給錢開一家店,美容店,服裝店,首飾店,什麼店都行,玩唄。”
“螢火蟲”抽完一支煙接著點燃另一支煙。
王瑤捧著手機焦灼不安地在屋子裏竄來竄去,不時走到陽台打電話,她在等開奔馳的叔叔帶她去兜風。
聯歡晚會就要進入倒計時的時候,叔叔來了,在樓下給王瑤打電話,王瑤興奮地跳起老高,拋個飛吻:“拜拜了,各位,明年見!”
貝蕾送王瑤到電梯口,想叮囑她不要被叔叔騙了,從小媽媽就為貝蕾建造了堅固的警戒城堡 ——任何一個歲數大的男性都可能是潛在的騙子流氓,媽媽還告訴她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隨便吃陌生人給的糖果,很可能會中毒。不等開口,威廉追了出來,緊緊抱住王瑤不放,男生女生都跟出來,好不容易才把他倆掰開,王瑤落荒而逃鑽進電梯。
教練不見了,他還算有點誌氣,這個大年三十要露宿街頭了。
北京時間深夜十二點,電視機裏傳來鍾聲和爆竹聲,年過了,這年過得熱鬧非凡。
“貝蕾,今晚不要回家。”
走出“螢火蟲”住的大樓,米樂突然抱住貝蕾,隔著厚厚的夾克衫,貝蕾感覺到他的心髒像一麵咚咚響的鼓,她的胸口竟也像是安了一台失控的馬達怦怦亂跳。
她想說不,想推開米樂,身體卻綿軟無力地癱在米樂的懷裏,到這會兒大衛還不打電話找她,可見家裏的戰爭仍在進行著,達芙妮若是逼得急,大衛很可能會開著破車一走了之,貝蕾相信大衛做得出這樣的事情。聽媽媽說當年他出國整整三年沒有跟國內任何人聯係,他在南方老家的父母逢年過節就打電話到北京哭著找兒子。大衛似乎對自己的堅硬冷漠很是欣賞,他在ICQ裏對沈陽女生說他已經超越了凡間的情感羈絆,還引用了一首多年前的流行歌曲的歌詞: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孤寂的荒野上。毫無疑問,他也超越了做父親的感情和責任。
米樂用臉頰蹭著貝蕾的臉頰:“別回家好嗎?”
“我的家在北京,這兒沒有家。”
“我也沒有家,我們在一起就是家。”
“……”
“我愛你,貝蕾,做我的老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