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把嘴貼近貝蕾的耳朵悄聲說:“我和他住在一起了。”
貝蕾望著幸福的“黑妞”,心中意味複雜,就像三年前那個夜晚,在校園裏的冬青樹後麵聽 “黑妞”說她跟搖滾樂手的戀愛故事,混沌未開的貝蕾突然發現這世上還有一個自己尚未企及的神奇領域,從此有了渴望和騷動。她轉動眼睛看米樂,為什麼他不能給我重獲新生的感覺?那麼劉念呢?想到劉念,貝蕾有點失落。牧師在台上講《上帝為什麼允許撒旦存在》,這是困擾許多新教友的問題,牧師洋洋灑灑講了兩個小時,貝蕾還是不明白,既然上帝是萬能的,為什麼允許撒旦在人間製造戰爭、饑餓和各種苦難呢?她開小差想上帝的力量可能還不如愛情呢。
茶話會上,米樂告訴“黑妞”今天是貝蕾的生日,“黑妞”端著一杯可樂站起來,大聲宣告:“朋友們,今天是我可愛的小妹妹貝蕾的生日,讓我們祝福她快樂!”
牧師和江太太都上前表示祝福,全體教友為貝蕾唱《祝你生日快樂》。
貝蕾想起大衛的家,那個冰冷的沒有愛的家,仿佛一個凍僵的人承受不起驟然而至的暖流,整個人都融化了,霎時淚雨滂沱。
今天沒有party,因為鮑伯去上海了,他的媽媽兵臨城下,仍然無法使他的爸爸回心轉意,他媽媽悲憤之中吞下一瓶安眠藥,被酒店服務生發現送到醫院搶救,鮑伯聞訊立刻聯絡在美國讀書的姐姐,分頭飛往上海,他們要協助媽媽,向爸爸的“二奶”開戰。前天,艾琳甩下媽媽也飛去上海湊熱鬧。她的媽媽拿著電話賬單,照著上麵列出的號碼,不分白天黑夜到處打電話找艾琳。
“黑妞”提議去她工作的夜總會給貝蕾過生日,貝蕾搖頭說:“我該回家了。”她真的想回家看看,一整天大衛沒有給她打電話,她想知道他是否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3.
站在路口望一眼,貝蕾發現今天家裏的燈光特別亮,是不是有一個插著十六隻蠟燭的大蛋糕等著我?除了蛋糕還會有別的什麼禮物?大衛會不會也買一個CD隨身聽送我?達芙妮送什麼?我要把他們的禮物拿到店裏退錢,存進我的賬戶……
貝蕾胡思亂想著跨進家門,達芙妮平時在客廳看電視隻開一盞小台燈,今天屋頂上的大吊燈亮著,她正襟危坐臉色凜然。
不好,出事了!別是大衛跑了。貝蕾頭皮發麻。
達芙妮站起來,高聲說:“辛迪,你這個月的電話賬單來了,一百多塊錢,你太過分了!”
哦,就這事兒,貝蕾知道這個月她的電話費少不了,因為電話公司做廣告說每天兩個小時免費通話,她狂打了幾天,才發現自己不在免費之列,享受免費的是月租五十元以上的客戶。她懶得跟達芙妮解釋,隻說:“明天給你錢。”
達芙妮搖搖頭,“大衛,非常生氣,我想他不會原諒你。”
貝蕾冷冷地看她一眼,心想原來你嚴陣以待就是為了看大衛跟我過不去,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還同情你呢!
達芙妮踮著腳跑到車庫門前喊:“大衛,辛迪回來了!”
貝蕾沮喪極了,還不如跟“黑妞”去夜總會唱歌呢,她回自己房間,正要關門,大衛板著臉出現了,手裏拿著電話賬單:
“你看,你自己看看!”
“明天我取錢給你。”
“錢!你就知道錢!”
“除了錢,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你看看你每天都打同一個號碼,不是你打給他,就是他打給你,那是個男生! ”
“男生,怎麼了!”
“我接你來澳大利亞是讓你來讀書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談戀愛又怎麼了?”
“你才多大?”
“你知道我多大嗎?”貝蕾說著眼圈發紅。
第二章
傷肝斷腸悲痛欲絕
達芙妮在邊上,綠眼睛撲撲閃光,也不要求說英語了,她一定在想:大衛,你終於認識到你的女兒是多麼可惡了。
“你給我說清楚,這是個什麼人,你們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北京的同學,我媽認識他,我媽還認識他爸爸,我們兩家是好朋友。”
“你媽媽毀了你,你別再對我提起你媽!”
“講完了嗎?我要休息了。”
“沒完,從今天開始,你不準染頭發,不準化妝,周末晚上不準超過十點回家,每個月的電話費不準打超,做到這幾點,我就幫你付這一百多塊錢。”
“我做不到!”
“那你付錢給達芙妮吧,每周十五塊零花錢我也不給你了!”大衛把賬單遞給達芙妮,“讓她付給你。”
達芙妮火上澆油說:“家裏有電話,學校有電話,根本不應該買這個電話,浪費,真正的浪費!”
大衛回車庫了,達芙妮還沒完沒了地嘮叨。
貝蕾心煩極了,開門走到大街,達芙妮跟出來:“你要去哪裏?”
“去City取錢給你。”
“你還應該自己付月租,否則我就通知電話公司關機。”
“沒問題!”
…………
貝蕾一個人乘火車到歌劇院海邊坐了很久,真想打電話告訴媽媽自己十六歲的生日多麼精彩,電話亭就在身邊,錢包裏還有一張IP卡,可以聊半個小時,但她不忍心讓媽媽難過。她同樣不忍心讓米樂難過,米樂送她回家,也以為家裏有蛋糕和禮物等著她。
搬出去住,還是要搬出去住。這個被遺忘的念頭又像野草在腦子裏瘋長。
她在提款機取了錢,連同月租一百四十二塊,回到家已經深夜了,達芙妮還正襟危坐等著。
“辛迪,你必須付我一百四十二塊。”
貝蕾不理她,徑直敲車庫的門:“給你錢!”
“給達芙妮。”門裏ICQ聊得熱鬧。
“不,我就是要親手交給你!”
“明天再說!”
“我今天有話說!”
大衛不情願地開門,“我說過,錢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錢的確不重要,但今天對於我很重要!”
“貝蕾,你不要這麼強,誰逼你半夜三更進城取錢了?”
貝蕾把錢塞給大衛,狠狠地說:“今天是我十六歲生日,你給了我一個永生難忘的禮物!”
大衛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半張的嘴發出一聲“哦”。
貝蕾一陣心酸,跑回房間撲在枕頭上失聲慟哭。
大衛在門外說:“貝蕾,對不起,請你允許我解釋,我並沒有忘記你的生日,隻是把今天的日子忘了,我藏在汽車工具箱裏的錢就是留著給你買禮物的,十多年了,每年的這天我都很難過,因為我不能給你過生日,不能帶你上街買禮物,我本來想你十六歲生日這天,帶你上街,像你小時候那樣,你要什麼我就買什麼,你還記得在我的肩膀上過的生日嗎?我扛著你在王府井……”
貝蕾越哭越傷心,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被門外那個木頭人攪得如此傷肝斷腸悲痛欲絕?
大衛繞到門外,推開貝蕾的窗戶,“貝蕾,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吧,現在還不到十二點,我帶你去City吃宵夜,有一家上海菜館二十四小時營業。”
說著轉身打開汽車後蓋,從工具箱裏取出現金遞進來,“這是我兩個月修電腦的工錢,都給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原諒我吧,我隻是日子過糊塗了……”
第二章
隻收男生做房客
貝蕾心裏舒緩了許多,抬眼看大衛可憐巴巴地趴在窗台上,又看那一遝鈔票,破涕為笑了,伸手一把奪過鈔票:“行了,給我錢就行了。”
大衛也笑了:“財迷!”
“我就財迷!”
“去City吃宵夜?”
“算了,省點錢吧。”
貝蕾數了數錢,九百多塊,心想大衛攢點私房錢也不容易,抽出二百塊剩下的遞還給他。
大衛說:“留著吧,放在你的賬號裏,我急用的時候問你要。”
達芙妮在客廳喊:“大衛,我們不應該再為她付月租!”
父女倆隔著窗戶相視一笑。 1.
傍晚,貝蕾正在菜店裏清點賬目準備收攤,手機裏傳來王瑤從電腦網絡發出的信息:Help me please!
胖老板看見貝蕾臉色不對,問:“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我的好朋友需要幫助。”貝蕾把手機給老板看。
“哦,你去吧,如果需要我幫助,隨時打電話給我。”胖老板把工錢發給貝蕾,又抓一把硬幣給她。
貝蕾走出集貿市場碰到米樂,米樂來接她下班,他的手機也收到王瑤求救的信息。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王瑤沒有手機,打電話到她住的公寓總占線。兩人匆匆趕往車站,一路猜測各種可能。肯定跟威廉有關係,威廉是個神經質的男孩,疑心還特別重,老是懷疑王瑤對愛情不忠,曾經因為王瑤跟另一個男孩多說幾句話,他竟要割脈自殺。王瑤的確正苦於無計擺脫他,她一心想找一個有錢的男朋友,減輕父母的負擔,以為香港男孩有錢,卻不料威廉比許多大陸來的小留學生還要窮,他家裏不給零花錢,靠自己每周打兩天工,跟王瑤交朋友以後沒心情打工,兩人出去玩還得王瑤買單。
會不會是威廉發現王瑤企圖離他而去鬧出什麼流血事件?
貝蕾坐上火車,給威廉撥電話,一個廣東口音的婦女接電話。
“哈羅,這是威廉的電話嗎?”
“你是誰?”
“我是他的朋友,可以跟他說話嗎?”
“你叫他去死!”
說罷,關了電話。
這個女人一定是威廉的媽媽,王瑤說威廉的媽媽是個壞女人,天天跟他爸爸吵架,動不動就打罵孩子,威廉很小的時候經常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被媽媽整夜整夜地關在門外,爸爸和奶奶都不敢阻止,有幾次鄰居報警,警察來了,他媽媽推說是他爸爸教育孩子,他爸爸被帶到警察局也不敢說出真相。世上有大衛那樣的家已經夠稀罕了,竟還有更稀罕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