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樣東西都算得上土特產，領導往往不大好拒絕。盡管蟲草這東西價值在一天天飛漲，都說是賽比黃金了，但畢竟還是直接采自大自然的未經什麼加工的“農產品”。而且老中醫非常自信地告訴她這三樣東西肯定是頗能見效的。
“這幾樣東西送給領導呀，是保準會受領導歡迎，令他們龍顏大悅的！”鶴發童顏的老中醫把握十足地跟她說。接著他還對這三樣東西的具體功效進行了一一分析：野豬肚就像西藥嗎丁啉，能提高胃的驅動力，改善消化功能。蜂蜜則能對胃的病灶有一定的修補作用。至於蟲草，那就更是補胃養胃的上品了。
隻是煙七卻沒能將沈小冰為之設計好的一套套方案付諸實施。就連給鄭小秋部長準備的那點“土特產”，他也沒能送出去。
鄭部長他見是見著了，就是送東西的事沒有辦成。
煙七書記到省裏隻開一天的會，他原本打算在開完會之後，利用晚上時間到部長家拜訪部長，順便將沈小冰打包好的“土特產”給拎過去。
不曾想，在上午休會的時候他就意外地撞見了部長。
在樓層洗手間裏，他瞅見了部長的背影，即條件反射般地將臉轉到了一邊，為的是避開與他照麵打招呼。他覺得在這種場所與人打招呼，會顯得十分尷尬。你總不能問部長“你親自上洗手間呀”這樣的尷尬話吧。再說，晚上還要帶著沈小冰的重托，以“許久不見挺想念”作為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拜見他，並給他老人家獻禮呢！這裏照麵了，打了招呼了，晚上的借口也就沒有了。
“眼下忙呢！”
是鄭部長的聲音。原來鄭小秋部長也從煙七的背影裏，認出了煙七，並且主動跟他打起了招呼。
煙七的臉不由得有些熱，他後悔剛才自己沒有率先主動地向部長打招呼。
打招呼原本隻不過是一種禮節需要，至於是不是沒話找話，該說些什麼話，這並不重要。
部長這招呼的話不就是一句廢話嗎！
“眼下忙呢！”
一個照管著七十萬衣食父母的吃喝拉撒的縣委書記，誰能不忙？當然“眼下忙呢”這“呢”字之後，可以是問號，也可以是感歎號的，並沒有疑問的意思，根本就無需讓對方回答是忙還是不忙。煙七也清楚部長這話並不是關心他煙七是忙，還是不忙。
隻是轉念一想，腦子中新的問題就又來了。他又想，部長這“眼下忙呢”到底是真的沒話找話，還是怪他煙七許久沒向他老人家彙報工作了呢？沈小冰不是說市縣換屆將至，各地諸侯都在往省裏跑，爭取一切機會“向領導彙報工作”嗎！
“哪有部長你忙呢，許久不見部長你下來指導工作了啊！”這話還沒說完，煙七就又後悔了，平日裏坐在主席台上幾個小時的報告，他可以不用稿子，一旦到了領導跟前怎麼會變得如此嘴拙呢。他在口語中使不慣“您”字，沒有在“你”字底下加“心”以示尊重，這點暫且不說。這整句話要是讓領導理解為基層特別歡迎他，希望他多去指導，所以一段時間沒得到他的指導就覺得思路不明，方向不清。一段時間沒見到他就感到時間特別長，如隔三秋了。這樣，尚且是好事。煙七的本意也正如此。
但要是領導將他的話理解反了，覺得基層怪他愛坐衙門，少下基層，作風不深入，那就適得其反，把馬屁拍到馬蹄上了。
那樣，他煙七的仕途也就真的算是到了頭了。
他想，這見到領導就怯場就嘴笨而變得詞不達意的人呀，還是不要拍馬的好。原來拍馬屁也是帶風險的。哪怕隻有百分之一拍到馬蹄子上的風險，也還不如不拍的好！
煙七感到後悔不迭。盡管那句話的後半句的聲音低到了隻有他自己才聽得清楚，盡管從部長的臉上還讀不到半點的不悅。盡管部長也沒有明確地表示出要繼續跟他說什麼話的意思，煙七還是鬼使神差地跟著部長的屁股後走過去。
由樓層的洗手間到部長辦公室，有一條長達五十多米的走廊。
聽到煙七的腳步聲緊跟其後，始終未斷，一向和藹可親的鄭小秋部長幾次回首向他點頭示意。
煙七吃不準領導是向他示意告別，還是要他過去跟他說話，人卻隻是不由自主地繼續跟了過去。
他覺得自己的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了。
待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口，部長發現煙七還跟在他的身後，便覺到煙七好像有話要跟自己講，便隻好招呼他“進來坐坐”。
讓座賜茶。噓寒問暖。
之後便說到了即將到來的市縣班子換屆。說到了班子換屆，才算是說到了正題。說到了正題，煙七便打算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與心願借機跟部長說說。
可是還沒等他談到實質性的問題，在煙七眼裏一向十分隨和而平易近人的部長，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就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他變得話語極少，很吝嗇，有些吞吞吐吐，有時隻有了個前半句就沒有了後半句，叫人難以捉摸他到底說了些什麼，還有哪些是不便說不能說，讓人靠自己的悟性去領悟的。
煙七幾次把話題引到沈小冰身上，想通過沈小冰與他套上近乎。聽到“沈小冰”三個字，部長臉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平淡，隻是淺淺地點著頭，淡淡地說：“知道的，知道的，沈小冰，沈小冰……”
部長大人不但聽到沈小冰的名字，是一種極其平淡的表情，就連對“沈老爺子”似乎也沒有了太多的印象。
煙七正在猶豫著，還要不要，該不該，向部長彙報彙報自己的工作與思想的時候，比部長更大的領導給部長來了電話了。像是說到了什麼重要的大事，部長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更為嚴肅。他一麵“嗯嗯”著跟比他更大的領導談著事，一麵用一種似乎有些著急的眼神注視著他眼前的客人
煙七知道那就是逐客令了。於是他頗為識時務地起身，用對待上司慣用的討好笑容向部長告著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