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七書記 第二十三章(2 / 3)

由市紀委出來,還是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沈小冰就曾告訴他,其實紀委並沒有完全消除對他的嫌疑,也不會就此放棄對他的調查,之所以先讓他回崗工作,多半還是因為迫於豐門數百名群眾揚言要到省市為之上訪請願的壓力。

當時他未置可否。心中卻是有些懷疑這信息的可靠性。

眼下連市領導都親口說了,他就不能不信了。但他清楚這種情況絕不會給他帶來什麼籌碼,隻能給他帶來麻煩與損害。他還不知道那真的是群眾自發的,還是又有什麼別有用心的人在暗地裏有意搗鼓,給他製造事端呢。

在回豐門的途中,煙七順道走訪了兩個鄉,三個村。所到之處,幹部群眾見到了他,個個又驚又喜。不難想象之前他們肯定不會沒有聽說他煙七“被紀委帶走”的事。也許一分鍾前他們都還在議論著這件事呢。可由他們見到了他之後所表現出來的欣喜無比的表情中,和緊攥不放的使勁握手中,煙七書記還是體會到了,那十分難能可貴的,幹部群眾對自己的信任、關心與牽掛!

不知是從哪得到的信息,到了最後一個村的時候,老信訪戶牛克儒竟然特地租了輛車,帶著一班人從縣城趕過來了。

一輛限載十三人的小麵包車上下來了二十七個人。他們說是由電視台記者那兒打探到了消息,將信將疑的,特地趕過來看一看。

“眼見方能為實嘛!沒事了就好,沒事了就好……”

一班人圍著煙七書記問這問那。尤其是那個牛克儒,一個勁拉著煙七書記的手,久久不肯鬆開,顯得十分興奮,嘴裏頭隻機械地重複著四個簡單的字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得多了,一起來的同伴也就有些煩他,搶白道:“啥叫沒事就好?咱們煙七書記能有啥事!要是哪個王八蛋敢再迫害他,咱們跑到北京去替他喊冤叫屈!唱《竇娥冤》!”

“哎呀,我是‘竇娥’呀我?這是誰蒙了冤,受了屈了!都什麼時代了,你們還當是‘文革’呀!亂彈琴,瞎胡鬧嘛!你們給我說老實了,到底是誰讓你們搞什麼喊冤叫屈的?”

煙七書記已經明白所謂的上訪請願者,就是這班人在瞎折騰。他掛下臉,極嚴肅地批評了他們。然後告訴他們千萬不要再瞎操心,瞎胡鬧,搞什麼上訪請願的事,否則他就會真的讓他們給害了,沒事也會變成有事的了。同時他又將送他們前來的出租車司機狠狠批評了一頓:“你的車限載多少人呀,你實際載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你嚴重地違規超載!糊塗啊,你!萬一出了事,都夠槍斃你好幾回了,你知不知道呀?你!”煙七越說越來氣,臉都有些扭曲了。他想,要是這車真的在路上出了事,那他這個當書記的還不跟著倒大黴,跟著完蛋!再碰上一些好事者添點油加點醋,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添點枝加點葉,結果簡直不可想象呀。

市紀委沒有放棄對煙七書記的調查,檢察反貪和公安經偵部門也都參與了其中,還邀請了省相關部門的專家作指導。連測謊儀都用上了。但工作還是顯得比較秘密與講究技巧。煙七每次接受“談話”的時間,差不多都在十二個小時以內,讓他離開豐門的連續時間不會超過二十四個小時。

煙七書記很難明白,為何有人會對他如此糾纏不休!

“都是黨內的同誌,為什麼就不能互相信任呢?難道就真的沒有人相信我煙七的清白!我煙七一個堂堂的七十萬人口的縣委書記,就非得要為著區區數萬元錢動心?我清廉守節大半輩子的煙七,真的就會倒在幾位十惡不赦的小礦業主麵前!”

他一次次自我發問。臉有些變形,皺紋爬滿了他那滿是滄桑的臉。煙屁股在煙缸裏堆成了小山包。

沈小冰每天晚上都要給煙七打電話。“十五萬”的冤案尚無了結,她更加擔心煙七還會惹出點別的什麼事!女人有時天生就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直覺與預感。

另外她也更加抓緊了時間,利用“老爺子”生前的舊有關係,為煙七活動。同時,她還一再催促煙七要改改死腦筋,找機會到省裏跑跑關係。

煙七書記還真的就是個死腦筋,平日裏他眼睛隻會朝下,一個勁地跑基層跑群眾,不知道跑上層跑領導。

他不但不會跑領導,甚至於還把跑領導看成是打擾領導呢。

他是這樣想的:領導需要交待下麵的話,都千叮嚀萬囑咐反反複複地在會上說了。自己該向領導彙報的工作呢,也都在領導下基層的時候,經過精心準備巧運匠心地彙報過了。凡職務更高的領導工作都很忙,時間都很金貴。作為下屬的再老是沒事找事,沒話找話地去找領導,這不是去打擾領導,惹領導煩嗎!

他煙七也知道,跑到領導家裏並非真的是談什麼工作,其真正的目的,無非是要給領導送點什麼禮。說白了,沈小冰說他不會跑領導也就是說他不會給領導送禮。

他煙七也不是想不到給領導送禮,或者舍不得給領導送禮,他是確確實實不敢送禮和不會送禮。首先,該選點什麼送送?這就是個非常讓人傷腦筋的事情。送點名煙名酒,還是別的什麼滋補品吧?別說是到了省部級別的領導了,就是一個處長副處長什麼的,他們家裏頭還能缺這些?已經有了的東西,即便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東西,一旦多了,就變成了累贅了。都成了累贅了,你還要再送,這不就是給領導添加煩惱嗎?

再說,要是手上提著個大包小包被領導拒之門外,那他就更丟不起那份臉了。

他也常聽人說起眼下送禮隻送現鈔了,而且人民幣有貶值的趨向,就興送外幣了,可這對於他煙七又是一個連想都不敢多想的問題。

他由“煙佬”變成了“煙七”,當上縣處級領導也這麼多年了,還從沒人敢給他送過什麼現鈔呢。那不是害人嗎?他自己不願意被人害,自然也就不會想到去害更大的領導。這可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原則上的問題!

趁煙七到省裏開會的當兒,沈小冰為他跑領導作了精到的準備。她由省委辦公廳一位姐妹那裏了解到,會議期間哪些領導會在家,哪些領導不在家。然後再進一步打探到一些與“老爺子”生前有著一定交往的領導的家庭住址,聯係方式,以及個人的喜愛與嗜好。

根據不同領導的不同個性,沈小冰為之精心準備了不同的禮物。

省委常委、組織部長鄭小秋,當年在“老爺子”擔任豐源市委副書記分管組織工作的時候,他也在另一個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分管組織人事工作,他們可以說是在“同一條戰壕中戰鬥過”老戰友,彼此交往甚多。沈小冰對這位“鄭叔叔”並不陌生,當上了大部長後的“鄭叔叔”也還能勉強回憶得起沈小冰姑娘時代紮“羊角辮”的情形。沈小冰還記得他曾跟“老爺子”說起過,他是支過邊插過隊落下過老胃病的。她經過谘詢老中醫,為鄭部長準備了一隻燒製好的野豬肚,兩罐蜂蜜和三盒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