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嘖嘖驚歎著,這哪還是沙漠?
我們的車不時停下,不是我攀上高高的沙梁極目遠眺那無邊的綠色,就是與我同行的鄂爾多斯日報攝影記者劉鋼,被哪片美景所吸引,啪啪地摁動快門,定格這永恒的綠色。劉鋼的臉上顯出抑製不住的興奮,他告訴我,他也沒有想到毛烏素沙漠竟然變成這樣!
走著走著,天公作美,竟然下起了蒙蒙細雨,同行的市委副秘書長吳振清打趣地對我說,肖老師給毛烏素沙漠帶來雨了。
我知道今年冬春鄂爾多斯遇到了奇旱,這次我們能隨著細雨一同來到了烏審召,這是讓人非常愜意的事情。雨沙沙地打在沙蒿林上,落在地柏灘上,使滿目的綠色更透亮,更清新,更濕潤。
汽車在蒙蒙的雨霧中穿行著,雨刷器輕輕劃開落在車窗玻璃上的雨水,被刷新的車窗外還是綠色,一望無盡的綠色。望著滿眼茵茵綠色,我甚至產生這樣的念頭,若是能夠看見一座金黃色的沙山,可能使綠色格外分明。吳振清和劉鋼說他們也有這樣的想法。
吳振清打趣說:“肖老師,我們可以不可以這樣說,我們現在是行進在非典型化沙漠裏。”
我一聽不禁哈哈大笑。
“一日不見,現在還真有點想沙漠了。”我說,“我們是不是太樂觀了?這麼美的地方搞甚化工園區呢?”
我不知道烏審召化工園區究竟是什麼樣的成色,會不會扼殺人們千辛萬苦換來的滿眼綠色呢?我怕再碰上一個不久前在黃河邊上那個讓人倒胃的化工廠,那才叫人欲哭無淚呢。
離烏審召化工園區越來越近,我真的有些越來越緊張了,我不時向遠方眺望著,生怕見到什麼讓人不舒服的地方。還好,仍是在綠意濃濃和細細雨絲的陪伴下,我們來到了烏審召化工園區。透過雨簾望去,園區大路兩側仍是花紅草綠,一排排樟子鬆傲然婷立著,根本見不到裸露的沙丘。
我幾乎是用挑剔的眼光審視著這個化工園區。最後,我不得不承認,這兒美麗的就像一個大花園。吳振清告訴我,這裏原來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大沙漠,動工時,他隨市裏的領導多次來過。這個化工園區方圓控製占地有五十多平方公裏,大約占整個烏審召流動沙丘麵積的六分之一左右。現在已經有博源化工公司和蘇力格天然氣化工有限公司等六家上規模的企業已經進駐了。我知道吳振清說的上規模企業,那是指投資幾十億甚至上百億的企業。
我們驅車來到博源化工公司的廠門口,已經看見許多白色的大貯罐並排立在廠區內,還盤繞著無數的鐵管子。這些東西是最能體現現代工業化的標誌,可我感到這些鋼鐵組成的東西有些刺眼。廠區人很少,隻有幾個警衛在廠門口把守著。這時,烏審召化工園區管委會的陳主任,衝我們迎了上來。他說已經替我們登記好了,他陪我們進廠參觀,並且提醒我們進了廠區需要關閉手機。我聽了有些頭皮發麻,咋這綠油油的大漠裏出了這麼個易燃易爆的危險地方?我早就說過,我懼怕工業化,它的確是讓人心生恐懼。
我關了手機,又檢查了一遍,還是不放心,索性把電池取出來了,這才跟著陳主任走進了博源化工公司的廠區。廠區除了鋼鐵,再就是林木花草。廠區道路的兩側全種了綠油油的沙地柏,沾撲著細細的雨水珠,顯得生機勃勃。我忽然感到廠區的綠色環境與冰冷冷的塑鋼廠房、鋼鐵管道、幾十米高的白色貯氣罐,相處得十分自然與和諧,甚至是相得益彰。
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負責接待我們,這年輕人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身上書卷氣滿濃。陳主任說這年輕人是這個工廠主管技術的副老總。年輕人衝我們笑笑,便帶我們到廠房參觀。他非常負責地給我們講二甲醚的提煉過程,隻是太專業了,我根本聽不懂。他隻得用易懂的話告訴我,二甲醚是從天然氣和煤中提煉出來的,是石油的替代產品,屬於新型的清潔動力能源。
陳主任告訴我,年產百萬噸二甲醚的項目,是打造鄂爾多斯新型能源基地的重要舉措。二甲醚是在燃燒時不產生工業廢氣,十分環保,是石油的最佳替代品。二甲醚的確是個好東西,可我關心的是在提煉二甲醚的過程中,對周圍環境的影響,比如說工業廢水的處理……
陳主任笑了,臉上顯得十分淡定和自然,他說:“我正要帶你去參觀哩,看看汙水出廠後的樣子。”
陳主任告訴我,經過處理的汙水排放地離廠區還有五、六公裏遠,咱們隻得開車去了。我和陳主任上了一輛車,他在路上告訴我,烏審旗委、政府四年前,明確確定了“以人為本,建設綠色烏審”戰略,明確提出要用百分之一的工業用地,換取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態恢複,強調在推進工業化的進程中治理毛烏素沙漠。我們之所以把工業園區選在烏審召的大明沙地段,就是鑒於旗委、政府這樣的發展思路。一句話,把草場、良田永遠留給農牧民,把流動的大明沙交給企業治理。
陳主任頗動感情地說:“烏審召人與毛烏素沙漠苦鬥了六十餘年不容易,現在該得到回報了。我們不能幹與民爭利的事情!”
車在蒙蒙雨絲中前進著,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深綠色湖泊,水麵很寬,足有五平方公裏的麵積。湖邊的沙地上長著茂密的青草,青草叢中有幾個躲雨的小水鴨子,見我們車過來,嘎嘎地鳴叫著遊進了湖裏。水波蕩漾,清風徐徐,綿綿不斷的雨點敲擊著湖水,蕩溢著淺淺的漣漪,一圈接著一圈,十分養眼。霧蒙蒙的湖麵上盤旋著灰鶴、撈魚鸛之類的鳥兒,不時有水鳥紮進湖水裏,長嘴裏銜著魚兒衝出水麵……
這樣的美景讓我非常感慨,怕是在江南,也難找到這般靜謐的美麗。陳主任告訴我,你不是要看工業廢水咋處理的吧?這個沙漠湖泊就是博源化工廠經過處理的汙水而彙集成的。水質完全達標,現在可以為園區的綠化提供充足的用水。湖裏的魚類和水生物,湖邊的水鳥,還有湖岸邊上的青草就是最盡職的水質監測員。
我們一行都為這片藍茵茵的水麵而傾倒,嘖嘖直歎。
“秋天時,湖邊還來過一些白天鵝落腳哩!引得人們跑老遠來觀看。”烏審召化工園區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我們,“過去這地方就是塊寸草不生的灰堿地。風一起灰堿麵子亂飛,時間久了,人的頭發都是黃的,咋敢想了,還白天鵝哩!”
人們笑了起來。
撫今追昔,我也不禁好生感歎。
我問陳主任,園區中的企業在環保這塊一定投入很大吧?
陳主任告訴我:根據旗委、政府定的“生態立旗”原則,在推動工業化進程中,園區招商引資時,堅決實行環保一票否決製。入園的門檻高了,所以進駐園區的企業都是上規模的環保型清潔能源企業。這些現代化的循環經濟企業,環保意識、生態意識都特別強烈。現在,這些企業都有自己的環保公司,綠化公司,我們這個園區每年用在環境治理的投入都要在兩億元以上。隻有這樣,百分之一的工業用地才能保證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態恢複。目前,我們園區控製的五十五平方公裏大沙漠全部披上了綠裝,恢複了生態。僅這些企業的生態公司,綠化公司就可以為烏審召的農牧民提供許多就業崗位,一定要保證樹綠草青,人有錢賺!春季植樹種草時,公司用的日工都達到了一百三十元左右。有的牧民說:過去治了那麼多年沙,都是貼工貼錢,現在這是咋了?栽樹苗子種草還有現錢掙,沙巴拉裏挖出寶來了……
我想,這就是公司的力量!
烏審召工業園區的企業治沙模式是要告訴人們,治沙既然是個產業,就應當用產業化來規範這個產業模式;也許人們會得到這樣一個啟迪:隻有當工業化思維進入生態領域時,生態領域才會產生質的革命。
陳主任還興致勃勃地帶我去參觀博源公司的培訓中心——博源商學院。這所商學院建設得非常別致,全是仿唐式的,深藍色的琉璃瓦頂,灰色的校舍;你會感到像忽然踏入仿唐建築保留得比較好的日本,當然這是一種錯覺。徜徉在這集會所、教學樓、學員公寓、假山、小溪於一體的雅靜校區內,你仿佛嗅到從這古色古香的建築中,透出的濃濃書卷氣;你同樣也不敢相信,三年前這裏也是一片亙古荒漠。
在毛烏素沙漠裏建起這樣的學府,這怕是烏審召人過去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看著建在沙漠中的現代化工廠,幽靜的商學院,我不由感歎:變了,毛烏素沙漠真是變了!
陳主任帶我上攀上了一個綠蔭蔭的沙丘,說站在那上麵可以俯瞰整個工業園區,可以更直觀地了解工業園區的全貌。我們往沙丘上走著,劉鋼早跑了上去,舉著照相機拍來拍去的。
我站在沙丘上遠眺,一座座現代化的工廠在綠茵茵的毛烏素沙漠中顯得分外醒目,廠房設施大都是銀白色的,靜靜地立在那兒,就像是一尊尊反映現代工業的雕塑。看上去非常大氣,與遠處的沙漠,綠草藍天搭配得非常溫柔和諧。
我想著自己來烏審召時的猶豫不決,感到有些可笑,我承認在我的潛意識裏,覺得工業化是個冷冰冰的東西,在它創造財富的同時,也在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文明、傳統、人情、環境。像許多作家一樣,我對工業化同樣存在著莫名的恐懼,對其敬而遠之。我們在默默享受、承受著工業文明帶來的一切時,心中還恪守著恬淡的精神家園,那個離我們漸行漸遠的東西。今天隻看了烏審召化工園區,才忽然發現工業現代化與環境可以搭配得這樣美,這樣讓人心動。循環經濟正在顛覆著傳統工業給我們帶來的可怕的環境夢魘……
當我回頭欲下沙丘時,卻有了重大發現,禁不住驚叫了起來。我竟然發現我的背後不遠處還隱藏著一個隨沙丘走勢,起伏跌宕,錯落有致的高爾夫球場。我一下子像掉進了五裏霧中,一時有些懵懵懂懂的,以為產生了幻覺。我揉揉眼睛,定睛觀看,眼前真是一個相當講究的高爾夫球場。絨絨綠草鋪滿了沙原,或舒緩飄逸,或高低參差,顯得彌足高貴、靚麗典雅。立即,這片綠色沙原在我的眼睛中得到了升華,神話般的升華,似乎離毛烏素沙漠還很遙遠的城市化就像一個美麗的仙女一樣,悄然降臨了烏審召……
我問陳主任:“咋想在沙漠裏搞了個高爾夫?”
陳主任告訴我:“隨著烏審旗境內的資源開發,園區要做大做強,到2010年還有十餘家世界級、國家級的大企業要進駐園區,投資額度恐怕不能用百億計算。因此,園區的配套和文化設施要與世界接軌。這個高爾夫球場,是我們國家第一個建在沙漠腹地的國際標準化高爾夫球場。它既改造了沙漠,還搞了綠化,而且還提高了園區品位。我想有些大老板,企業CEO、高級白領乘飛機來打沙漠高爾夫,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裏交通非常方便,東有鄂爾多斯機場、南有榆林機場、西有寧夏機場,北有包頭機場,這都在三百公裏半徑內。我可是以烏審召為中心劃圓的……”
陳主任哈哈大笑了起來,我能聽得出那份驕傲和自信。
他說:“另外,我們也想給沙漠文化打造一個極品,定一個標高,毛烏素沙漠還可以這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