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壞人嗎?”停了一會兒,她有點尷尬地問我。我不知怎麼回答,難堪地笑了笑。
我們相對無言。她又低下頭,微蹙著眉,像是為難地喃喃地說,“我說,我不願來看管你們……可那……”
我側著臉懷疑地看著她。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是他們派來試探我的嗎?想到這裏,我的心抖了一下。
“班長,要沒別的事,我進去了。”
“哦,”她仿佛從自己的思索中驚醒過來,“你進去吧……”
停了很長時間,我們才聽見她抖抖索索地把門鎖上。
“什麼事?”大家好奇地問我。
我也不知是哪來的那麼一股狹隘得可笑的英雄主義,把剛剛的事情氣憤地說了出來。
“唔,唔……”老秦意味深長地點著頭。
“嗨!媽媽的!你石在真傻!吃了再說。”小順子撲到窗口。“喂——喬班長——”
她又嘩嘩地趟回來,在窗外問:“啥事?”
“你不是有塊餅子嗎?”小順子嬉皮笑臉地說,“來,咱們給石在做了工作,他要吃了。”
“是嗎?”她高興地從被王富海打碎的那塊玻璃缺口把餅子遞進來。
“好了!”小順子捧著玉米餅到炕邊上,“來,咱們哥兒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今日同飲慶功酒,甘灑熱血寫春秋’。來,這塊大一點,給石在;這一塊給李大夫……‘多事先生’你還伸手呀?媽媽的!你別吃了,吃了事兒更多!……好,一、二、三,開始,吃!”
一口餅子細細地嚼完,慢慢地咽下去,人好像有了點精神。老秦問道:“小順子,你怎麼知道這個姑娘姓喬?”
“嗨!好嘛您哪!全團一枝花,武裝連的大美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大名叫喬——安——萍!”
“那麼,她是怎麼到這團場來的呢?”老秦又問。
“不知道是誰的小姨子,從老家跟著一塊兒來的。你別看她,打她鬼主意的可不少,包括咱們‘連首長’在內。為啥叫她來看押咱們?這就是照顧,懂不懂?大田裏幹活苦得很,尤其是現在。看咱們多輕鬆,誰都知道咱們不會跑,背著一杆槍,樣子貨!”小順子滔滔不絕地說,“可這姑娘有點冒傻氣,一會兒跟著劉俊這幫人喊:‘打倒、打倒……’一會兒又跟他們辯論:這是好人,那是壞人,還認真得不行。劉俊他們把她當玩意兒耍呢,瞧吧,遲早她要栽在這幫人手上……”
下午出工,看到水小多了。原來這個連隊地勢較高,大渠缺口衝下的水,隻是從這裏漫過,就湧到東南方向的荒灘上去了。道路兩旁的深溝裏雖蓄滿了水,而道路上有的地段已現出了路麵。通訊員騎著沒有備鞍子的、滿身泥汙的馬,在斷斷續續的泥濘的路上艱難地跋涉。路邊電線杆上的電話線,又開始嗡嗡作響。到底是負有特殊任務的武裝連隊,盡管遭到這樣的自然災害,但通信和電力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你為啥不一個人吃餅子?”走在路上,她悄悄問我。我沒有回答。
“你倒是能做到‘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她並不帶諷刺意味地說,“可你飯要吃飽,以後有了吃的,你就一個人吃。”“哪來吃的?”我奇怪地問她,“每個人不就是一份嗎?”“哦,那,那……”她吞吞吐吐地,並且靦腆地向我笑笑,又改變了話題,“他們說你文化很高,是嗎?”
“也沒多高的文化。”我謹慎地回答。我搞不清她的用意,她的笑靨和正在我腰側晃動的七九步槍怎麼也調和不到一起。“我挺喜歡有文化的人。這裏的人,都野得很。”她好像還歎了口氣,“……他們愛唬弄人,欺負人……”
我像狐狸一樣小心鑽入什麼圈套,默不作聲。
“唏,唏,多事,多事……“多事先生”卻在一旁叫起來。傍晚,我們聽見遠處尖厲的哨音,大隊收工了。在蒼茫的暮色中,幾個女戰士領著各自所帶的人馬,會合在連隊前麵一棵歪歪扭扭的沙棗樹下。這時,安在語錄塔上的高音喇叭,正在播送團場“毛澤東思想廣播站”的“抓革命,促抗災”專題節目:“……在這場抗災鬥爭中,表現最突出的有:武裝連女戰士喬安萍同誌。當一名幹部家屬不幸被洪水卷走的時候,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共青團員——喬安萍同誌,念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偉大教導,奮不顧身地衝到洪水前麵,麵不改色心不跳,以壓倒一切的英雄氣概救出了階級姐妹的生命。對喬安萍同誌創造的英雄業績,團場革籌小組決定給予記二等功一次……”
幾個女戰士圍著她雀躍歡呼,可她卻用一種羞愧得痛苦的眼光偷偷地瞄我,像暮色中閃爍的星星。
第二天,天氣仍然晴朗。天上的雨水好像全傾瀉盡了,太陽毫不遮攔地炙烤著大地。水已在昨夜全部退去,除了窪處還有積水,大地已顯出了本來的地貌。那是一幅淒慘的景象。據我看,收成不但大部分無望,就是軍墾戰士——農工們的生活也馬上要麵臨困難。可是,廣播站的高音喇叭,還不斷傳來師部、團部的動員。在一派豪言壯語後麵,無非向農工說的是,不要指望國家的支援,要“寧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寨田”,並且竟像開玩笑一樣,把這場自然災害說成是“好事”。農工們在出工前列隊聽完這樣冷冰冰的鼓勵,其垂頭喪氣的程度,不亞於我們這些囚犯。
看著他們穿著襤褸的,滿是泥汙的綠軍服,對著高聳在一片破破爛爛的土房之上的水泥澆鑄的語錄塔,用低沉的、參差不齊的聲音誦著語錄:“節約糧食問題,要十分抓緊。按人定量,忙時多吃,閑時少吃,忙時吃幹,閑時吃稀,平時半幹半稀,雜以番薯、青菜、蘿卜、瓜豆、芋頭之類。此事一定要抓緊……”請示完畢,再舉起主席像和語錄牌,無精打采地向大田蹀躞而行的時候,我也不由得黯然神傷了。來這裏一個多月,我充分體會到農工們生活和勞動的艱苦。他們吃著粗糧,住著陋屋,看不到一點生活改善的希望。持久的物質匱乏和精神貧困,使他們逐漸喪失良知,喪失同情心,就把自己的激憤,盲目地發泄到莫名其妙的“革命行動”中去。所以我有時平心而論,倒也覺得他們對待所謂階級敵人的暴行事出有因。
這一天,全部“犯人”在一起修複一條渠,她沒有機會和我單獨說話。傍晚收工往回走,因為“多事先生”一向動作遲緩,出收工都拖在後麵,而她又必須在最後押陣,所以他們兩人脫離了這支小小的勞改隊伍。走到半途,她指名叫我等一等,替“多事先生”扛鐵鍬。我隻得退出隊列,站在泥濘中等他們。“我不是叫你替瘋子扛鍬,”她押著“多事先生”趕上來,向我羞怯地瞟了一眼,“我有話跟你說。”
我疑問地望著她。
“我不是……不是我報的,”她語無倫次地說,“是連裏報的……那應該是你的功,是你把連長家屬救起來的,你應該……”
“噢,原來是這件事。這有什麼?領導上把功歸於你,我想總有一定的道理。”我說,“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爭這個功,我爭來功有什麼用?”
“你立了功,就能早點出去呀!”她忽然變換成熱切的目光和熱切的語氣,不顧腳下的泥濘,一溜一滑地跟上我的步子,“不是說立功贖罪嗎?這個功給你記上,你的罪就贖了一大截子了。你就能早點出來,跟我們一起……”
不知怎麼,我覺得這種因為宋征的死已經在我心中破滅了的希望,從她那張輪廓美麗的嘴裏說出來,特別不相稱,也特別刺耳。我產生了一自種自輕自賤、而實際上是被別人的歧視激起的反感,產生了一種想破壞點什麼的惡劣情緒。
“你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嗎?”我眉毛一揚,故作玄虛地問她。
“嗯?”她天真地笑了,歪著頭看我,“你說呢?”“你知道公安人員破案時領的狗嗎?”
她疑惑地點點頭。
“我們兩個就是公安人員跟那條狗的關係。盡管壞人是狗抓到的,案子是狗破的,可是功勞要給公安人員記上。這是天經地義、合情合理的事。怎麼能給狗記二等功呢?我再跟你說一遍,我們兩個,你就是那公安人員,我就是那條狗!”看到她顫抖起來,看到她氣得胸脯急促地起伏,看到她用雪白的牙齒咬著下唇……我高興了!我到底發泄了點什麼。我真想大吼一聲,我要破壞掉一切美好的感情!
純潔的人性在贖償人類所有的缺陷。
——歌德《贈克呂格爾》這幾天,她沒有理我。她不時用孩子般的賭氣的眼神瞪我。有時,完全不必要地對我嗬叱:“快幹,快幹!你幹活老是磨磨蹭蹭的……”搞得另外幾個女戰士都有點莫名其妙,因為在九個“犯人”裏(小順子現在幹脆躺倒不幹了),我幹活是最踏實、最賣力的。但是,也許隻有我才能聽出她的嗬叱裏有一種並非不友好的調皮的捉弄。每在這個時候,我就裝著不理解,用凶狠的眼睛回瞪她。我並不是不願領受這種友情,不是對她有反感,而是我現在更產生了一種我感情上想得到、而理智上知道根本不可能得到,從而要幹脆毀壞掉我想得到的東西的畸形心理。
洪水過去一星期以後,大地就恢複了生機。她甚至比過去更美了。茂密的、蒼翠欲滴的綠葉,汁水飽滿、纖維堅韌的枝蔓,覆蓋了洪水在土地上破壞的痕跡。本來已經黃熟的春小麥是完了,但水稻卻頑強地從水麵挺立起來。玉米和高粱,有一部分仍可指望收成。闊大修長的葉片,像碧玉似的略略透明的枝幹,在帶著紅斑的、像章魚觸須似的須根的支撐下,迎著炎熱的夏風搖曳。大自然自己愈合了自己的傷痕。人,不是也有這種能力嗎?
陽光酷烈,暑氣蒸人。我們這些“犯人”幹活的時候,除李大夫和“多事先生”外,都脫光了上衣。我看著我隆起的胸肌,突出的雙頭肌,像扇子麵一樣的闊背肌和胸肌下一塊塊對稱的腹肌,全被灼熱的陽光曬得油黑鋥亮,不禁有一種男子漢的自豪感。我想,以後,我可以躲開這紛擾的世事去務農,憑我多年的堅持體育運動鍛煉出來的這副健壯的身體,足可以把媽媽養老送終。所以,我幹活很認真,在挖渠、挑溝、修埂、平田中,不斷向本地人出身的“刑事犯”和小陳請教農業生產知識。不幾天,我的農活幹得就很出色了。
我們幹活的時候,女戰士們就抱著槍在樹蔭下乘涼。她們就取得這點特權,有別於在大田裏辛辛苦苦地和我們一樣幹活的其他男女戰士。這些穿著軍裝的女農工們,不改她們在農村自小養成的習慣,她們多數人拿著針線和鞋底,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她們納鞋底和搓麻繩的時候,七九步槍也成了她們的紡績工具。這副情景,要讓一個有閑情逸致的旅遊者發現,肯定會當作世界奇聞報道出去。當然,我們是不會從這種荒唐可笑的畫麵中得到樂趣的。我們明白:在她們這鬆散的一夥背後,有劉連長說的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宋征領教過後,已經死於非命。這是開不得玩笑的。
那麼,“連首長”這些人怎麼會放心我們“犯人”同她以及這些家屬(派來看押我們的女戰士,除她之外都是連隊頭麵人物的家屬,全屬照顧性質)接近呢?後來我才理解這些人的心理: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當作人,就和古羅馬貴婦人洗澡時不避她們的男奴隸一樣。他們連想都沒有想到這些婦女會對我們有什麼好感,或是我們敢於對她們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們確實是以為已把我們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了。
在平整土地的時候,偶爾,我會因取土的需要站得離她們近一點。我聽見,我,常是她們嘰嘰喳喳的話題。她們也是人,而且是女人,當然是用女人的眼光來看男人。她們讚賞我結實勻稱的身軀和踏實的勞動態度,傳說我是什麼問題,猜測我家裏還有什麼人,是否結了婚,一個月掙多少錢,等等。這時,我會不由自主地瞥她一眼。我看到她從來不參加她們有關我的議論,隻是在一旁拄著步槍,用興奮的、專注的、研究的眼光盯著我,仿佛我是一隻她正準備捕捉的獵物似的。我也是人,而且是男人。這時,我那男性的敏感總會使我得到一點滿足,還產生一種阿Q式的精神勝利:別看你們拿著槍,我的氣勢就足以壓倒你們!
這天傍晚,我就揣著這種不無炫耀的姿態,扛著鐵鍬,昂首挺胸地走在隊列前麵。她在最後押著“多事先生”,不時叫喊走慢點,等一等。我站在路邊。仰著臉,以一種淩駕於她之上的眼光睥睨著她,我恍惚看到她在我旁邊顯出了軟弱、慌亂的表情。她沒有再敢嗬叱我,我反而發開了牢騷:
“走快點嘛!幹了一天了,肚子也餓了。你們是飽漢不知餓漢饑的。”
“好,好,咱們快走,快走……”
回到牢房,她把鎖打開,我們一湧而入,小順子從炕上跳下來。
“快吃飯,快吃飯!今天有信。喏,這是李大夫的,這是馬力的,這是秦技術員的……喂,喬班長,快給咱們端玉米餅子來!媽媽的!我呆在家裏肚子都咕咕叫了……”
“小順子,有我的信沒有?”我看著李大夫、老秦等人聚精會神地讀著家信,羨慕得幾乎嫉妒起來。信都是拆開的,而且不給信封。據說扣下信封要“存檔”,統計“牛鬼蛇神”在改造期間收到過多少封信,信又是從哪裏來的。
“喂……先吃飯……”
“到底有我的沒有?”
“沒有……媽媽的!肚子餓了,吃飯要緊……”她和一個女戰士把一盆玉米餅和一盆菜湯端進來。劉俊跟在她們後麵。
“唔,信都看了嗎?小順子,把信都發了吧?家裏都叫你們好好改造,是吧?石在,你的信呢?……”
我疑惑地瞧著小順子。小順子無奈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
“唔?咋?沒有給?來,我給他念。”
我覺得全身的肌肉緊縮成一團,神經也頓時麻木了。
“石在同誌”哼!還‘同誌’呢!看來寫信的人也不咋的!‘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沉痛的消息,你母親……”
我一把把信奪過來。這是鄰居趙老師的筆跡。
媽媽死了!媽媽死了!媽媽死了!媽媽死了呀!
“……你嘛,十八歲就反黨……”劉俊用貓兒戲弄老鼠的神情斜眼看著我,“……隻有好好改造,才有你的出路……”我狂吼一聲,想撲過去,但剛一挪步,就重重摔倒下去
醒過來,已經是黑夜。在昏暗的燈光下,李大夫、小順子、老秦……除“多事先生”外,全圍在我身邊。
“好了,好了,”小順子說,“這就沒事了。媽媽的!真嚇人……”
“要堅強地活下去!”老秦握著我的手,“他們就是要你自己垮掉。共產黨人的哲學就是鬥爭的哲學。堅強地活下去,並且要永遠記住這一天……”
我沒有眼淚。所有的痛苦都被這個痛苦壓倒了。我把被子蒙住頭,強壓住從胸中往上湧的悲號。母親死了,那一個充滿著母愛的光輝和家庭溫暖的世界消失了。從此,隻有我一個人躑躅在這樣一個混亂而又荒涼的人間。這種想象,這種孤獨感,激起了保衛自己的本能;這種本能,又加強了以自我為中心的心理。
心裏的血淌完了,心裏的水分也被壓榨幹了,心就會變硬起來……
夜,靜悄悄的。隻有一隻夏蟲在窗外寂寞地吟歎。那幽幽的、斷斷續續的、時高時低的唧唧聲,給我帶來青草的氣息、泥土的氣息、生命的氣息。是的,世界是美好的,生命是值得留戀的;活是要活下去的。但是,我那能品味、體驗、享受美的心已經僵硬了,從此,美的世界在我心中折射出來,都將是零碎的、扭曲的、變形的。我把被子略略掀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像被打傷的野獸似地,帶著顫音長長地呻吟了一聲。而這時,從那焊著鋼筋鐵條的窗外,像是回聲一樣,也飄進來一聲幽幽而沉痛的歎息……
第二天早上,雖然我一夜沒有睡,仍然按時起了床。仍然是她和一名女戰士端來玉米餅和菜湯。她沒有看我,像影子般飄然而逝。我默默地吃完早飯,大家也都帶著沉重的肅穆不聲不響,連“多事先生”也沒有“多事”。
一會兒,她在門外招呼了。我還是默默地扛上鐵鍬,跟大夥一齊排好隊。老秦用讚賞的眼光鼓勵著我。她站在隊列前麵,用憂鬱的聲調問李大夫:
“他……他還出工嗎?”
“出!”
老秦代我作了堅定的回答,然後領著呼口號: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立功贖罪!”“頑抗到底,死路一條!”向左轉,開步走,一、二、一、……”
今天還是修複農渠,全都在一起幹活。女戰士們好像也安靜了一些,她們在樹蔭裏嘰嘰喳喳的聲音是低沉的、克製的。快到中午,一段渠壩修好了。她叫其他女戰士把“犯人”帶到另一段渠壩,留下我和“多事先生”在這裏收尾工。等人走遠後,她讓我們也到樹蔭下來,囁嚅地對我說:“我……我還不知道……你還有媽。”
“啊!”我突然憤怒地喊叫起來:“難道我就沒有媽媽?!”這時,我隻覺得頭昏目眩,眼前一片金黃色的光,光中飛舞著無數蒼蠅似的黑點。“難道隻有你們有媽嗎?難道我們階級敵人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嗎?難道我們就沒有血沒有肉嗎?難道我的媽就應該……”一霎間,我完全失去了自我控製能力,血一下子湧到頭部,渾身戰顫不停,最後竟喊失聲了。我焦灼地用十指抓撓著喉嚨和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