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利掏出打火機,藍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躍。
“柴火!”馬駟奇狠狠地罵了一句,“都動手!”
大家在地上摸來幾把枯枝,卻因為潮濕,怎麼也點不著。
“有沒有可以燒著的東西?”馬駟奇又喊,“拿出來!”
每個人身上從裏到外都濕透了,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燃燒的呢?大家在身上摸了一陣,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李抗戰。
“沒有,我沒有……”李抗戰像怕被人殺了一樣,縮著身子往後退。
張三風一把抓住他:“拿出來!”
在家都知道,李抗戰身上藏著他寫的信。哪怕是折成的仙鶴,他也都收起來緊緊地捆紮在腰間。張三風扯開他的衣服一看,哪裏還有信,全都被雨水泡成了紙漿,白花花粘了一身。
大夥一看,都泄氣了。
馬駟奇毫不客氣地把手伸向孟子越:“你的那張破地圖,留著也沒用。”
黑暗中,每個人的眼睛裏都閃動著期待的亮光。
孟子越沉靜了片刻,把手伸進皮包,掏出了用油布細心包裹著的地圖。
“我們必須盡快趕回畹町,保衛無名山,這是杜軍長下的死命令。”孟子越說,“沒有地圖,找不到回去的路。”
“團長不是在家裏守著嗎?靠我們這幾個人回去就能擋住日本人?”馬駟奇一把將圖紙搶到手裏,“不燒,沒有一個人能活到明天早上。”
他奪過楊勝利手上的打火機,哢嚓一聲打著火:“就是它把我們帶到這個鬼地方的,有個屁用!”
“慢……”少哉喊了一聲,“連長,能不能給我看一眼?”
馬駟奇罵了一句:“又要出什麼花招?”
“給我看一眼。”少哉幾乎是在乞求。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迷上了看地圖。隻要參謀長拿出地圖來,他都要湊過去看。圖上那些彎彎曲曲的細線,像迷宮一樣誘惑著他去探尋,凡是看過的,地名、道路、山水、地形,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給他看看吧。”何進修在一旁建議,“他的記性好。”
“好個屁。”馬駟奇罵道,“他一摻和,更壞事了。”
雖然在罵,還是把圖遞給了他。
少哉展開地圖,楊勝利把打火機的火苗湊近,他的指頭從密鬆、莫洛、穆塞等地一線劃過,把沿途及其附近的線路及概況仔細地看了一遍。
“快點,打火機裏沒油了。”楊勝利的手被火苗烤得生疼。
少哉抬起頭來,把地圖還給馬駟奇。
“我來。”何進修要過地圖,撕下一半,點著,放在架好的樹枝下,輕輕地吹著氣,將篝火點燃了。火苗輕輕地跳躍著,像嬰兒的舌頭,輕輕地舔著每個人的心。
大家對著火焰圍成一圈,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黑洞洞的四方,好不容易撐到天亮,孟子越催促著大家馬上出發。
爬上一座山峰,一陣涼風吹過來,把一直纏繞著他們的雲霧吹散了,天一下高了許多。弟兄們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清新,紛紛坐下來歇息。
孟子越把少哉叫到身邊,攤開那片殘存的半張地圖,查對一番之後指著山下說:“應該到伊洛瓦底江了。”
這是一個標誌性的地方,過了伊洛瓦底江,意味著他們的行程過半,剩下的路程相對會好走得多。
少哉前後看了一陣,搖頭:“不對。”
“怎麼不對?你聽……”孟子越堅持自己的判斷,指著山下說,“河水奔流的聲音。”
少哉順著他的手往下看,山腰以下霧氣騰騰,雖然看不見什麼,卻能聽到一陣嘩嘩的流水聲。
可是他卻說:“下麵是一條峽穀,是山洪暴發的聲音。”
“你能確定嗎?”孟子越疑惑地問。
“我不能確定……”少哉有點猶豫地說,“但是我覺得前麵不是伊洛瓦底江。”
“下山!”孟子越稍顯不快地命令,“就這麼走,今天一定要越過伊洛瓦底江!”
山下有霧,霧越來越濃,下山的路陡峭濕滑。有的地方隻能放得下一隻腳,腳邊就是看不見底的懸崖。走了上一步,看不清下一步在什麼地方,隨時可能一腳踏空,墜入萬丈深淵。
隊伍好不容易下到山腰以下,路逐漸平坦了,霧卻越來越濃。眼前茫茫一片,看不到天,看不到地,隻能靠孟子越手裏的指北針辨認方向。
一行人無聲地來到山腳下,一條深澗擋住了去路。深澗雖然隻有五六丈寬,水流卻湍急無比,隊伍再次停了下來。
一陣冷風吹過,那霧忽地散去,山、樹木、草叢,像幅畫一樣拉起在眼前。在眾人的腳下,深澗中的急流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崖壁間撞擊而出。
“黃救國。”孟子越貼著岩壁,回頭問少哉,“這是什麼地方?”
少哉左右看了看,脫口而出:“還在胡康河穀。”
“怎麼可能?”孟子越瞪著他,“我們一直是朝北走的。”
“我也不知道……”少哉有點緊張地指著右側一座山峰說,“可是我覺得我們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大家順著少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藤蔓、灌木和齊人高的荒草交織在一起的屏障又出現在眼前。仔細一看,被砍過的樹杈上留著鐵鏟的痕跡,他們走過的那條通道,已經被飛快伸展的藤蔓和雜草堵死了。
“胡鬧!”孟子越額頭上青筋暴跳,習慣性地掏出地圖。展開一看,恰恰在胡康河穀的這一半被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