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名山 第四十一章史迪威(2 / 3)

“幼稚。”史迪威連連搖頭,“像你們所麵對的日本人,不打得他死無葬身之地,他會罷休嗎?”

在如此殘酷的現實麵前,麵對如此重大的戰爭哲理問題,少哉當然辯不過史迪威。老頭子得意洋洋:“任何時候,隻有戰爭的鐵腕,才能解決一切問題。這是地球定律,也是我們美國人的邏輯。”

這一老一少,一邊兒是生硬的中文,一邊兒是結巴的英語,談起來卻十分投緣。

史迪威問少哉:“小家夥,你的理想是什麼?”

少哉如實回答:“以前的理想是好好念書,能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現在的願望是早日結束這場戰爭,回家。”

史迪威大幅度地搖頭:“NO,太小意思了。隻要你跟我呆在一起,不出三年,保證讓你成為中國最傑出的將軍。”

少哉笑了,那是他從未做過的夢。

隊伍行進在伊洛瓦底河穀,士兵們在網一樣的河流和紊亂交錯的山穀之間,不停地蹚水、爬山、淋雨,像蜘蛛一樣在絲網上爬來爬去。

史迪威跟士兵們一樣,背上背著山一樣沉重的行囊,腰間插著手槍,還將一支粗壯的湯姆森衝鋒槍掛在胸前,準備隨時開火。他腳上穿的是一雙被雨水和泥濘浸泡得變形的深筒皮靴,手上拄著一根樹棍,弓著骷髏一樣的身子,走在隊伍的中間。

看著這位比自己的父親還年長的老人,如此艱難地行進在泥濘之中,少哉於心不忍。他停住腳步,伸出手指著他胸前的湯姆槍說:“給我背吧。”

“不,現在,我也是一名戰士。”史迪威朝他一笑,額頭上的皺紋裏塞滿了緬甸的泥土和雨水。

“啊……”少哉突然驚叫一聲,指著史迪威的脖子,嚇得一屁股坐到泥水裏。

楊勝利從後麵趕上來一看,同樣驚叫:“螞蟥!”

何進修、張三風也跟上來了,他們看見史迪威的脖子上爬著一根指頭粗的東西,緊緊地吸附在一根青筋上,從容地將暗紅色的血吸出來,迅速地充滿了它的腹腔,膨脹得像根晶亮的香腸一樣掛在那裏。

那是熱帶叢林中無處不在的螞蟥,它們不動聲色地掛在樹枝上,藏匿在草叢中,潛伏在路旁的水泡子裏。隻要人畜經過,就能神奇地沾上來,將口針刺入皮肉,暢飲那可口的鮮血。

看到幾個中國士兵驚慌的模樣,史迪威也意識到自己脖子上有東西,伸手摸了一把,摸到一個肉乎乎的東西,正在專注地吮吸著他血管裏的血液。這位西點軍校的高才生從未見過如此對他發起進攻的敵人,有點無所適從。伸手狠狠地拍了兩巴掌,又將指頭從螞蟥的中間硬摳進去,試圖將它撕扯下來。

沒有想到,緬甸的山螞蝗有那麼大的吸吮力。無論怎樣撕扯,它的兩頭還是緊緊吸住脖子上的皮肉,不肯放鬆。他怒不可遏,用盡全身的力氣,嚓的一聲將它扯斷了。被螞蟥咬過的地方像一個被拉開塞子的瓶口,濃稠的血像醬汁一樣湧出來,流淌不止。

他的隨從醫生跳過來,急忙打開藥箱,拿出鉗子、紗布和碘酒,給他消毒、包紮,卻堵不住往外冒的血水。

醫生手忙腳亂,無計可施。

與此同時,他還發現史迪威裸露的手臂上掛著兩根同樣的“香腸”,大家又是一陣驚叫。

醫生拿起剪刀。

“不能用這種方法。”少哉擋住醫生,用英語對他說,“這會要他的命!”

醫生卻固執地要用剪刀去剪斷那兩根螞蟥,他的理由充足:“將軍的生命,由我負責。”

少哉耐著性子解釋:這是緬甸叢林中特有的毒螞蟥,如果硬將它從身上拔掉,被它吸過的地方會流血不止,留下的毒液會導致皮肉化膿、潰爛和感染,直至奪去人的性命。

醫生不聽,堅持不讓別人靠近史迪威。

坐在地上的史迪威隻得婉轉地對醫生說:“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同意讓他們試試。”

醫生無可奈何地退到一邊。

“老朽,快來……”少哉喊了一聲,指著史迪威流血的傷口。

何進修走過來,對史迪威說了一個字:“煙。”

史迪威看著何進修,猶豫了片刻,將手伸進內衣口袋,把貼身藏著的兩根雪茄掏了出來。

這是他最後的兩根寶貝。

何進修拿過其中的一支,楊勝利掏出打火機,點燃雪茄。

何進修貪婪地吸了一口,雪茄頭上閃著亮亮的火光。

當大家看著他悠哉遊哉地噴出煙霧的時候,卻冷不防一下將煙頭紮在史迪威的傷口上。“嗞……”地一股青煙,史迪威的身子抽縮了一下,傷口上留下一個黑洞,血止住了。

“不要動。”何進修繼續吸著雪茄,然後輕輕地觸碰史迪威手臂的兩條螞蟥。火頭一到,螞蟥收縮,自動掉了下來,吮吸處隻留下圓圓的一個紅印。

“太神奇了……”史迪威拍著少哉的肩膀大聲讚揚,“這是我親眼見到的東方醫術!”

於是,史迪威將他剩下的那根雪茄送給了何進修。

日軍攻下同古後,呈扇形向北推進,沿途沒有受到像樣的攔截。其中一支三千人的突擊隊在坦克的掩護下,沿著滇緬線快速推進,他們的行進速度大大超過了潰退的中國軍隊。

1942年4月的最後一天,中、美、英三方指揮官在緬甸曼德勒西南麵的一個名叫皎施的小鎮上,舉行最後一次聯席會議,討論緊急撤退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