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董慶炳
我的書架上已有鎮邦三部評論集，這就是《長篇小說的奧秘》（花城出版社1988年版）、《當代小說藝術流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和《文學的潮汐》（雲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現在他的第四部評論集，《文體的自覺與抉擇》也即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囑我作序。我作為他的朋友，親眼看到他的頭發一天天變白，為他的身體擔憂，可也親眼看到他的文學評論一篇比—篇寫得好，為他的成就感到申衷的高興。今天的社會，可走的路是比較多了；不必許多人都擠在一條路上。有人走取巧的路，投機的路，出賣靈魂的路，往往在發一篇“文章”之後，搞一個小動作之後，拍一次“馬屁”之後，打一次“小報告”之後，倒了次龍之後，就成了暴發戶，成了“大款”，成了“名人”，成了‘大家”，成：了“左派”，成了“紅人”……鎮邦同許多文學評論界的同行一樣，不屑於走“捷徑”，他們走的是一條艱難的路，一寂寞寞的路，一條費力不討好的路，—條坑坑詿窪的路，一條該幾十萬宇的長篇卻隻寫出一千字的短文來的路。鎮邦是用他的健康與生命來換取他的事業的成功。所以每當在書架上瞥見他的評論集，就想到他那忙碌的樣子和他那頭過早來到的白發，就肅然起敬。
同前麵三個集子一樣，鎮邦的評論繼續表現出對青年作家和業餘作家的無限熱情。他不但為青年作者的作品寫評論，而且還常專為青年作者、業餘作者寫創作談。在這些文章中，鎮邦傾注了自己的全部的熱情、激情和愛護之情，調動了自己全部的知識，運用了他所掌握的評論技巧，對青年作家的創作的思想和藝術，作了準確的、具體的、深入的、合理的、獨到的評析。如《寫西部風情探藝術新路——雷建政短篇小說漫評》，對青年作家雷建政的短篇小說作出全麵而懇切的評價，分析之具體，評議之準確，特點之揭示，都表現出一個嚴肅評論家的嚴謹的作風和抓取作家作品特征的水平。他這樣概括雷建政近期作品的特點：雷建政的短篇“在對他所熟悉的甘南藏區草原的認識上，他已從生活的表層進而開掘到生活的深層，把宗教、風裕與時代各方菌交錯起來，認識那塊土地的生活和生活那塊土地上的人，寫出西北人各種獨特的生存方式和生譫的意義”，鎮邦特別談到雷建政小說的語言追求，指出“他的小說讀起來語言並不流暢，卻有“種‘由熟而生的新鮮感和與西北土地、風情、人物相表裏的獨特的韻味，並由此而生成的語言的神氣”。我因為也讀過幾篇雷建政的短篇，對雷有些了解，所以我感到鎮邦對雷的小說的評議是切中肯綮的、深刻瞥辟的。鎮邦對青年作家的評論：表現了他作為一個評論家的艱光。因為中國的文學的朱來正是在這些跨世紀的青年作者的身上，青年作家的健康成長，關係封我們的文學事業是不是會有一個光輝的前程。一個評論家把目光轉到他們身上，把他們的作品作為自己評論的主要對象之一，表現了他對中國文學發展前途的關注以及可責的責任感。
如果說鎮邦的前麵幾個集子，還更多地停留在對作品的內容的關注與評論的話，那麼他在這個集子中，已實現了評論對象的一次難得的轉移。這就是他在評論實踐中感到，“寫什麼”和“怎麼寫”是不同的兩個問題。如果文學評倫隻關心作品“寫什麼”，僅就“寫什麼”發議論，那麼這還不能稱為真正的文學批評，因為你隻對文學作品中所反映的生活表道德的、曆史的、社會的議論，從嚴格意義上說，這隻是道德學的、曆史學的、社會學的議論，根本就沒有進入文學批評的層次。真正的文學批評必須深入到文本的文體中去。正如本書的書名所表明的那樣，“文體的自覺與抉擇”，已成為鎮邦近期評論的一個重要的維度，這是十分可喜的事情。集子中《建設中國現代文體學》、《新時期文學形式演變的趨勢》、《當代長篇小說文體的演變及其思考》等有關文體評論的文章都很分量，反映了一個評論家善於吸收新思想和敢於研究新問題的學術品質。鎮邦長期研究當代長篇小說，因此對長篇小說文體變化的情況也特別關心，所發表的意見也特掰有見地。《當代長篇小說文體的演變及其思》一文，清楚地描述了建國以來長篇小說文體變化的軌跡，對新時期以來長篇文體變化的特點的歸納與闡述尤見功力，他從“新的時空觀念與新的敘述模式和新的結構形式由重視外部世界的描寫向重視內部世界描寫的表現手法內向化的變化……由情節長篇小說向精神長篇小說的轉化”、“敘述視角的更新和敘述手段的多樣”三個方麵作了深入具體的論述，其中不少意見富於啟發性。如關於“向內轉”的問題，作者說小說創作，尤其是長篇小說創作，要在藝術上有所突破，必須從生活故事化的模式中蛘蛻出來，向著心靈化的層次躍進，即必須由注重生活的外部描寫轉而注重人物內心世界的開掘。因為人的內心世界是豐富的，是作家們進行開掘和取之不盡的富礦。當然，人的內心世界也不是孤立靜止的，它的每一個波瀾都是外部世界變化在人的心靈中的反映”。這是總結，也是發現。篇中還涉及了當代許多長篇佳作，分析之精當，見解之獨到，思考之深入，都十分難得，總之這篇評論是研究當代長篇小說創作之不可多得的佳構。作者還準備以這篇文章為綱，撰寫出一部有關長篇小說文體的專著來，我們期待著它的問世。集子中像這樣的佳作不少，就不再一一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