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世紀末的警示 5.英雄留下的世紀贈言(2 / 3)

但是,這個扛著精瘦一顆星的老少校其神情把握得相當精彩。

人們很難從他臉上發現懊惱、頹喪的痕跡。無論人們在他身後怎樣嘁嘁喳喳地議論,抒發對他的悲憫,甚至勸他轉業,他都充耳不聞,連應和的話都不說一句,埋頭做自己的事……人們平時見到的這個人,這個老少校,神情平和,麵部帶笑,言語稍嫌寡淡,腳步匆匆卻不失沉穩。嗬,這個落魄的老兵難道沒有一點情緒?

隻有當夜幕來臨,當整個世界被夜色吞噬,他會像一頭餓虎闖進資料室,尋找他能充饑能消化的“東西”;或像個幽靈閃進營區的菜窖裏,以槍代炮搞他那個“激光測速儀”試驗;或靜悄悄地鑽進炮場,選一處角落,長久地凝視整齊排列的炮群,那情景就像守望在莊稼地頭的老農……很難測定這個人的內心世界。我們不知道他思維的靈光到底跑出多遠?

直到天色大亮,他給疲憊的軀體又灌注一種“精氣神”,帶領隊伍去搞營建了。當得知數萬名官兵要開赴大野荒原出“勞務”賺錢,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焦慮和不安:一支錢袋空癟、囊中羞澀、物質匱乏的部隊當然打不起精神,可是這麼放羊一般把部隊撒出去,伐木、開礦、運輸、建廠,會泄失真氣,雖形在而神散。長期的非軍事活動會瓦解他們的尚武精神、軍人意識,原始、笨重、五花八門的作業方式會割裂軍事秩序,使緊固的整體化解為鬆散的群體,使這支肩負曆史使命的武裝集團看上去更像一支工農業勞動大軍……他終於按捺不住地向上級機關寫了一份“陳情表”。他很智慧,先寫一段部隊通過精簡整編和營以下治理後的新變化,然後筆鋒陡然一轉——“但是,”他說,“許多基層分隊也表現出值得注意的傾向:在戰士當中,想學民用技術的多,談論軍事技術的少;在幹部當中,興趣趨向於抓行政管理,惟恐出事故死人,對軍事訓練談論不多,熱情不高;有的單位戰備鬆懈,軍訓質量下降;在支部和黨委中,考慮農副業創收掙錢多,戰略和訓練擺不到其應有的位置……”

一句話,軍隊職能意識趨於淡化。對於軍隊來說,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至少這個人認為如此。

然而,多麼有悖於我們這個甜蜜的充滿著和平氣息的星球啊!

那會兒,蘇聯正羞澀地拉開“新思維”的帷幕,投給西方宿敵一個甜蜜可人的微笑,以此想敲開“冷戰”之門,相親相愛。在歐洲,和談的聲浪喧囂一片,裁軍的協議還沒敲定,蘇聯士兵們早已在夢中返鄉。在遙遠的東方,在黑龍江界河兩岸,巡邏士兵用微笑互致“哈羅紹”、“你好”;在滿洲裏、黑河、綏芬河等沿岸小城,戰爭的陰雲早已散盡,大批俄國人紛紛登岸,爭相和中國人洽淡貿易。

麵對如此太平景象,這位炮兵少校卻憂心忡忡地提醒人們不要忘記戰爭。也許他根本不相信戰爭這隻不死鳥會遠走高飛,它不過是暫時隱匿起來,在和平的樹上做做“窩”。他熟讀人類五千年的戰爭史,“和平”這個美妙的奢侈品不過是兩次戰爭之間的填充物,是人類社會疲憊時出現的“假眠”狀態……

他繼續寫道:“我軍建設指導思想實行戰略轉變之後,靠大打早打打核戰爭刺激幹部戰士的練兵熱情,顯然不適用了。要加強軍隊的職能教育,立足於對軍隊職業的理解熱愛和獻身國防的使命感,要讓大家懂得戰爭與和平的關係……”

啊,這個不“適”時宜的家夥!這個疑神疑鬼的家夥!這個不同凡響的家夥!

蘇寧少校生前的老搭檔且少蘇寧七年軍齡的教導員單守金中校追憶說:蘇寧在二十二年的軍旅生涯裏,始終以軍人的目光,咀嚼著這個不安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