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徒:一個中國人的美國故事 第38章 花兒綻開的狼屋(1 / 3)

情徒:一個中國人的美國故事 第38章 花兒綻開的狼屋

小說就要拉下帷幕,我在興奮的同時又有些戀戀不舍,原因是我已經和小說中的人物建立了感情,他們中的每一個人物都用不同的方式吸引著我,離開哪一個都讓我舍不得,不要說林小野、索非亞、岡布娜、阿裏森、還有玉蘭、阿米裏亞多,就連威廉和老麥當這樣的人都有棄之可惜的一麵。人嘛,本來就是一個複雜的群體。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有誰能說出一個準確的界定?

從研討會出來,我的心跳得酣暢淋漓,那種餘興未盡的感覺如同剛剛完成一次富有激情的寫作,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走出華文文化中心,我在中國城的街道上轉了幾道彎,不知不覺來到金字塔大廈腳下。這座大廈足有四五十層高,頂層部分形狀如同金字塔,它是舊金山地標性的建築。特別別致的是水泥澆灌成的大樓,腳下有一個花園,雖然不大,但花草樹木繁茂,在一片摩天大樓中顯得格外孤獨。我置身於這好似漂浮的翠綠之中,感覺象自己被吞沒了。這大概就是自然界的魔力吧。片刻的愜意讓我身上輕鬆了許多,我突然明白了在一些情況下為什麼有人需要裸奔,為什麼有人去裸體海灘,為什麼有人一定要跳脫衣舞,就是不給錢也要跳。不是我說什麼,我真想把身上的衣服脫得一幹二淨,好像隻有讓身體暴露在陽光和目光下,體內多餘的熱量才能釋放出來。可是不巧,在不遠的噴泉池邊有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們在那裏戲水遊戲,我怎麼好意思用身上不雅的器官去汙染孩子們純潔的思想?五六歲的孩子,他們沒見過的東西太多了,不理解的東西更是多之又多。沒有辦法,我隻好脫下鞋,再脫下襪子,光著雙腳在剪得很平的草地上踏青。柔嫩的草須搔弄著我的腳心,有一種被撫慰的快感,還有清涼的露水,歡暢地從我腳趾縫中穿過,發出吱吱的響聲。起初我確實覺得很好玩,可是不久又膩煩了,我這人除了寫書做什麼事都不能持久。

我穿上鞋子,走到一片樹蔭下,在一張長椅上落座。

我想要集中精力思考一些問題,我真的有很多問題需要深思熟慮。我就這麼坐在那裏,想事,盡管許多事情是越想越糊塗。一陣清風吹來,仿佛直接吹進腦子裏去了似的。突然想起老麥當說過的一句話 - 今天的太陽明天還會升起。雖然這話聽上去比廢話還象廢話,但它是老麥當說過的成千上萬句廢話中唯一一句有用的話,要知道許多哲學思想都是從廢話引申而來的。“今天的太陽明天還會升起。” 我默誦了好幾遍,如同在給自己打氣,壯膽,可又不知道即將升起的太陽會給我帶來希望還是讓我更加失望。這種精辟得模棱兩可的語錄不象是老麥當這種人說出來的。

這時一位身材略呈缸形的白女人走到我跟前,一轉身在我坐的木椅的另一端坐下,立刻占去了長椅的半壁江山。雖然她長相一般,但她骨骼裏卻釋放出一股傲氣。落座後,她便從小巧的提包裏拿出一本書和一疊紙巾。書平展在麵前,紙巾則攥在手裏,看來她要投入一定的感情進行一次嚴肅的閱讀。不是我說什麼,美國人的讀書習慣是全世界數一數二的,不要說家家有書房,就是在花園裏,海灘或公車上,到處都有看書的人,甚至連流浪漢都會躲在破爛堆裏看書。

我無意中掃了一眼女人捧在手裏的書,原來是約翰格裏沙姆(John Grisham) 的《油漆房子》。約翰格裏沙姆是美國暢銷書作家,以寫法律懸念小說著稱,其中不少引起轟動。他的書我讀過不少,多是為了解悶兒,而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本沒有引起什麼轟動甚至有些默默無聞的非懸念小說《油漆房子》。故事講述的是亞肯色州農莊裏一個叫路克的七歲男孩,整個夏天裏,他都在幫助大人在地裏收棉花,其間他和他的家人經曆了美國農民每天都要經曆的大事小事,我喜歡小說表現出來的天真無邪的智慧和頑皮。

果不其然,這位女人是個不俗的讀者,書沒看多久,她便開始用紙巾不停地擦眼淚,她的傷感喚起我的惻隱之心。本來我是不喜歡跟生人說話的,特別不原意用英語跟人搭訕,但我不忍心看著她墜入痛苦的深淵不能自拔,於是我想好言相勸她幾句,特別是她哭哭啼啼的樣子,看上去實在可憐。我忍不住問她是不是看到叫路克的男孩和他父母一起離開莊園那一段啦?是啊,他們一家三口,加上她媽媽肚子裏懷著的胎兒,應該是四口人,即將離開自己的家園,怎能不讓人傷感?他們開車駛過過了無數次的木橋,回頭看著快要被水淹沒的莊園,的確很淒涼。

聽了我的話,白女人轉過臉來,吃驚地望著我,好象終於認識到了我的存在。她伸手和我握手,說我叫安娜,你叫什麼名字?我告訴她我叫查理斯。

“查理斯,你也看《油漆房子》這本書嗎?”

“看過,而且不止一遍。”

叫安娜的女人繼續用紙巾擦著臉上殘餘的眼淚。“可是結尾好淒慘,眼看大水來了,路可一家人怎麼能棄家而走呢?而且還撇下路可的祖父祖母不管,這實在狠心了。”

“雖然結尾有些淒涼,但還是給人帶來了希望,畢竟路克一家人是去芝加哥掙錢,是去尋求新生活。”

叫安娜的女人若有所思,看來她正在認真理解我的談話精神。“可是,可是我總覺得他們是在逃避。”

“逃避也同樣需要勇氣,在特定的情況下逃避也是勇敢的表現。”

“逃避也是勇敢?” 安娜顯得有些忿忿不平。“大水淹來,他們沒有表現出與天鬥其樂無窮的英雄氣概,反而選擇逃避,這哪有一點大無畏的精神。”

我揣摩著安娜的話,不盡冷笑一聲。雖然她是個嚴肅的閱讀者,可她看問題還僅僅局限於普通人的水平。以她的人生觀世界觀,她不可能理解逃避是為了進攻撤退是戰略轉移的戰略思想,這就如同中國人不能接受美國軍規規定士兵為了保命可以投降一樣。

我盡量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說,“Happy reading,我建議您看書的時候一定要多備一些紙巾。”

離開安娜女士之後我沒有立刻回廉價公寓。我在街上兜了幾個圈子便上了一輛巴士,駛向索非亞的家。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有很多話要對索非亞說,那種迫切的心情就像氣球飛到空氣稀薄的大氣層就要爆炸似的。

到了索非亞家,剛敲兩下門,第三下還沒敲下去,房門就開了,好象索非亞知道我要來訪而且已經等待多時了似的。索非亞還是一副西皮士的樣子,眼圈發青,頭發蓬亂,眼角上多了幾道皺紋,看起來再大的明星,隻要不上妝也會走樣。

“查理斯,你來幹什麼?”

索非亞的問話不夠客氣,不是一個有素質有教養的美國女人應有的語言,看來她的心理狀態還沒有恢複正常。既然她不會拐彎抹角,我也不要直截了當。我問她,“可以進屋說話嗎?”

我進了她的房間,先找她要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瓶礦泉水,兩種截然不同的飲料滿足了我的身體的不同的需求,可是話還是不知從何說起。沉默了半天,我才集中了身體中的力氣和勇氣說出一句話:“索非亞,咱們上山打遊擊吧。”

“上山打遊擊?你是什麼時候加入遊擊隊的?”

果然不出所料,這次索非亞並沒有象歌星一樣手舞足蹈。相反,她一副蒙在

鼓裏的神情看上去又可憐而又無辜。起初我還有些生氣,覺得她不應該對我的呼籲采取消極態度,可後來意識到也不能太怪她,因為她現在還處於迷朦的睡眠狀態。於是我調整了我的表達方式,說,“索非亞,你還記得喜拉瑞山嗎?還記得山上的紅木森林嗎?我要特別強調的是那裏不但有森林,還有石頭,還有一塵不染的空氣,還有代人友善的蠍子,最為重要的是那裏的一間小木屋,叫狼屋,裏邊有一張碩大無比的床,睡在上邊可以滾來滾去,你不要用迷瞪瞪的目光看著我,對狼屋的一切你應該有足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