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十章(1 / 3)

走向珠穆朗瑪 第十章

周曉鴒從腰間取出手機,高聲接著電話:喂,你好,定好啦,謝謝,後天出發,目的地珠峰,好的。

吳紫藤和司馬君同時驚叫起來:你要去珠穆朗瑪峰?

周曉鴒點點頭,無不奇怪的說:怎麼,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司馬君說: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們是說你要去珠峰,你,真的要去珠穆朗瑪峰?

周曉鴒說:是呀,好多人都親眼見過珠穆朗瑪峰,好多驢友背包族都去過,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司馬君說:你不是說來西藏主要是尋找你爺爺嗎?你爺爺會到那個地方去嗎?

周曉鴒說:你說的對,我確實在尋找我爺爺,我爺爺就是珠穆朗瑪峰!

吳紫藤和司馬君以為聽錯了,同時驚愕的盯著他,心想這個周曉鴒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說是來西藏找他五十多年前來西藏修築公路的爺爺,卻一直在展示川藏公路沿途的風光和險境,對他爺爺卻隻字不提。現在忽然又冒出珠穆朗瑪峰是他爺爺,真是稀奇古怪,滑稽透頂。

周曉鴒見兩人奇怪的看著他,一言不發,眼裏飽含著疑惑,便說:你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其實一開始我也對自己的想法不理解。在我很小的時候,奶奶總給我講爺爺的故事,說我爺爺是個解放軍,穿一身綠色軍裝,威武漂亮極了,村裏所有人都來家裏看他,那是周家曆史上最熱鬧的一次,也是全村人都高看周家的一次,後來就有了你爸爸,你爸爸從小命苦,還沒出生,你爺爺就走了,一走幾十年,你爸爸連你爺爺長的啥樣都不知道。再後來,我懂事後,聽父親說我爺爺在解放初期,就隨部隊修建川藏公路,或許也參加了青藏公路的修築,但同去的人要麼回去了,要麼成為烈士,而我爺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直杳無音信。

說到這裏,周曉鴒停頓了一下。司馬君還是不大明白他要表達什麼意思,但他真誠的說:那個時候條件太艱苦,或許遇到冰雹、暴雨、泥石流、雪崩、狂風什麼的,你說過,瀾滄江峽穀和怒江峽穀都那麼險要,懸崖峭壁,萬丈深淵,危險隨時發生,會不會……

司馬君說到這裏覺得後麵的話不便說,就不說了。

周曉鴒點著頭說:是啊,那個時候什麼險情都可能出現,什麼困難都會發生,不說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就是半個世紀後的今天,川藏公路、青藏公路、新藏公路依然是天塹,是中國公路的天路,也是世界公路的奇跡,世界上沒有哪條公路比中國的川藏公路、青藏公路、新藏公路更危險、更驚心動魄、更偉大、更大氣磅礴,也更令人終生難忘和魂牽夢繞。

吳紫藤見周曉鴒有些激動,也附和著說:青藏公路確實很危險,尤其唐古拉山口那段,六月底了還雪花飛舞,白雪皚皚,修建青藏鐵路的工人也非常不容易,現在基本上都是機械化施工,條件還那樣艱苦,你爺爺那個時候,肯定更艱苦。

司馬君說:她說的對,現在修路全是機械化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困難和不測,何況你爺爺那個時代,全靠肩扛背駝,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爺爺或許早不在人世了,你根本不應該再費精力去找了,不好意思,這句話可能對你不禮貌。

周曉鴒說:沒關係,種種可能我都想過了,或許早不在人世了,我和父親都明白。幾十年都過去了,我奶奶也七十多歲了,幾年前眼睛也看不大清楚東西了,一輩子總是念叨西藏,總喜歡讓我父親播放《歌唱二郎山》那首歌,她總認為我爺爺就是修建二郎山公路的,其實二郎山在川藏公路上不算最險要和最重要的路段,但是在我奶奶心裏,二郎山跟我爺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有時候會認為爺爺就是二郎山。這種想法可能跟那首歌有關係,她知道那首歌專門是為修建川藏公路唱的。

司馬君說:原來川藏公路與你們家真的有聯係啊,你開始說川藏公路上有你的親人,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哩。

周曉鴒說:我奶奶一輩子在農村待著,怎麼都不願意跟父親和我們在城裏住,就是因為她總認為爺爺忽然在某個黃昏或某個清晨會回到家裏。幾十年裏,我父親都想翻修老房子,但奶奶死活不答應,她說房子變高了,變新了,爺爺回來認不到家門了,找不到家了咋辦。所以,奶奶一直住著舊房子,我們的老房子在村裏算最破爛的房子。當然,她不在乎這些,因為爺爺既沒有凱旋歸來,又不是烈士的特殊經曆,遭到過很多人的白眼,她又孤寡一人守在村裏,各種災難和遭遇都遇到過,房子破舊就不算什麼了。

司馬君說:你奶奶是位堅強的老者,值得尊重和敬仰。

周曉鴒說:我也這麼想,其實爺爺和奶奶都值得尊重和敬佩,但奶奶一生都沒有受到過尊重,辛勞一生,孤獨一生。如果我爺爺活著,奶奶肯定幸福快樂,笑口常開,也會受到人們的尊敬和愛戴,也可以說,活出了人的尊嚴和風光,但結果並不是這樣。

吳紫藤說:可這與你去珠穆朗瑪峰有什麼關係呢?

周曉鴒說:表麵上沒有關係,其實關係大著哩。幾年來為了了卻奶奶和父親的願望,也是了卻自己的心願,幾次來西藏,川藏公路、青藏公路都走過,也到沿途的縣城和小鎮子打聽過,還到當地博物館、文化館和地方史誌研究所查詢過資料,並走訪和了解過一些老人和地方領導,但一點線索都沒有。

吳紫藤說:你奶奶不是說你爺爺是解放軍嗎?應該到部隊打聽。

周曉鴒說:都去過,答複隻有一個,可能是犧牲了。

司馬君說:那就是烈士啊,烈軍屬的待遇很不錯的。

周曉鴒說:就是沒有這個名份啊,我奶奶一輩子苦就苦在這個名份上了,如果是軍烈屬,就不會受那麼多白眼和欺淩;要是烈士,她也不會一直住在老房子裏等待。眼睛不好使,全是因為淚流的太多,一生都在流淚。

司馬君歎了一口氣,說:原來是這樣啊,老人真不容易。

周曉鴒說:知道不可能找到我爺爺,就拍了很多照片,大江大河,冰川森林,鮮花溝壑,湖泊飛瀑,犛牛青稞全都拍下來了,尤其是二郎山,當然,現在過二郎山不需要爬四千多米高的山頂,有非常寬敞明亮的隧道貫通二郎山兩側,方便快捷極了。為了拍照,還是爬到當年的舊公路上,那真是雲霧繚繞,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的高山啊。我還拍照了《歌唱二郎山》整首歌,那首雄壯威武的歌詞和曲譜被刻在巨大的石頭上,矗立在二郎山隧道入口處,大氣精致極了,有機會你們也去看看啊。

司馬君說:你拍圖片與你去珠穆朗瑪峰關係好像還是不大哦。

周曉鴒說:怎麼不大?我拍照片是為了作幻燈,專門放給我奶奶和父親看,去珠峰,拍照是小事,朝拜是大事。

吳紫藤和司馬君笑眯眯的望著他,等待下文,他們已經習慣周曉鴒這種說話方式了。

周曉鴒繼續說:來西藏數次,欣賞到了各種各樣的大江大河,高山險鋒,後來發現,其實所有的高山大河都是我爺爺,所有的花草樹木,飛雪雨露都是我爺爺,所有被人拜謁和尊重的萬事萬物都是我爺爺。這一次來西藏,最大的收獲就是感悟和發現,這就是忽然覺得世界上所有高山和大地都朝拜的珠穆朗瑪峰,世界上所有人都仰視的珠穆朗瑪峰就是我爺爺,是我高山仰止的爺爺,是人們致敬和仰慕的爺爺。雖然他沒有帶回軍功章,烈士紀念碑上沒有鐫刻他的名字,但在我心目中,他是至高無上的英雄,令人肅然起敬的偉岸男人,是珠穆朗瑪峰般的爺爺。我要去看望我爺爺,朝拜我爺爺,我要把爺爺的真實麵目不但留在視覺中,還要親手紀錄下來,回去以後,講給奶奶聽。還要給幻燈片配上美妙的音樂,奶奶雖然看不清爺爺多姿多彩的容顏,氣壯山河的體魄,但聽得懂音樂。

吳紫藤笑著說:音樂肯定要配上《歌唱二郎山》,是吧?

周曉鴒說:是啊,那首歌不但我奶奶熟悉,我們家所有人都會唱,周圍鄰居、同事、同學都知道這是我們家的“家歌”。

說著周曉鴒情緒飽滿的唱了起來:

二呀麼二郎山

高呀麼高萬丈

不怕那風吹 不怕那雪花飄

吳紫藤聽著周曉鴒渾厚雄壯,激情澎湃的歌聲,覺得這是個單純而真誠,守信而有責任心的人,是個值得信賴的驢友,與這樣的人住一間房子,是可以放心的。周曉鴒說珠穆朗瑪峰是世界上所有高山大地朝拜和敬仰的地方,是最神聖和最具尊嚴的地方,那麼,獨臂騎士的那麵旗幟是不是也應該插在人們敬仰的地方?如果他是英雄,自然當之無愧。但他是英雄嗎?他的生命是那樣短暫,又那樣曲折,甚至有汙點和不光彩,但他獨走西藏的舉動肯定是英雄壯舉,還有想作點有意義的事的想法,也是值得稱道的。那麵旗幟應該安置在那裏嗎?

想到這裏,她想了解更多的情況,便問周曉鴒:珠穆朗瑪峰隻有探險家和登山隊員才能去,難道普通人也可以去嗎?

周曉鴒說:當然,登山隊員是人,咱們也是人啊!

司馬君說:人跟人總是不一樣的,咱們怎麼能上珠穆朗瑪峰呢,開玩笑吧?

周曉鴒說:這種事誰開玩笑,你要是不相信,我後天去,四五天以後回來,還住這裏,你看我是不是開玩笑。

吳紫藤說:真的能去嗎?危險吧?

周曉鴒說:當然危險,西藏哪個地方不危險。聽說,西藏因為各個地方的氣候和地形不同,人員傷亡比例也不同。那曲那種藏北高海拔地區,人容易得心髒病。林芝和昌都地區因為道路崎嶇艱險,因車禍死亡的人數比例比較大。

吳紫藤問:珠穆朗瑪峰呢?好像那個地方也容易出事。

沒等周曉鴒回答,司馬君搶過話頭說:珠穆朗瑪峰肯定更危險,好多探險者上去就下不來了,有的連屍首都找不見。

周曉鴒說:你說的那是登頂人員,我隻去珠峰大本營,作為一般遊客和普通公民,也隻能上到大本營,再往上去,得經過登山協會批準,還要辦理相關手續,我這種比較簡單。

吳紫藤說:大本營的海拔也很高吧,有沒有唐古拉山口海拔高?

周曉鴒說:大概差不多高吧,都是五千多米,具體情況還不大清楚。

吳紫藤偏著頭問周曉鴒:有女的去那個地方嗎?

周曉鴒說:女的,當然有,隔壁那兩個河南女子前幾天剛從珠峰大本營下來,氣色好像還不錯。

司馬君說:真的?真的有普通老百姓上去,那可是世界第三極,要是能登一次珠峰,哦,不是珠峰,是珠峰大本營,也不枉白活一次。

周曉鴒說:珠峰大本營也是珠峰,喜馬拉雅山是世界上最雄偉高峻的山脈,珠穆朗瑪峰是喜馬拉雅山最高的山峰,當之無愧成為世界製高點,能到一次珠峰,那可是人生很重要的經曆啊。

吳紫藤見司馬君對登珠峰也有讚美之詞,假裝玩笑的說:司馬老師,你是不是也想去珠穆朗瑪峰呀?

司馬君笑著說:珠穆朗瑪峰多高峻,多遙遠啊,那不是我去的地方,那麼神聖、神秘的地方,不可能是我這種人能上得去的。

吳紫藤說:那不一定,原來隻說到德令哈,並沒想到來西藏,現在不也好好的來了嗎?

司馬君說:我這種身體的人大概上不去的。

周曉鴒說:你又沒有上去過,怎麼就早早的下結論呢。

吳紫藤笑著說:司馬老師辦事很謹慎,考慮事情很周全,或許他說的有道理。

司馬君說:哪呀,大概是當老師時間太久,總是循規蹈矩,不敢隨便超越罷了。

周曉鴒的手機再次響起,他接了電話,趕快收起相機,說道:我出去一會,回來後請你們繼續欣賞照片。

說完後掩上門出去了。吳紫藤和司馬君頓時陷入寂靜之中,這種寂靜令兩個人都感到了些微的不適,這與以前同處一個屋簷下的尷尬和難堪多少有些不同。這種不同來自外界,本來兩人和平共處,風平浪靜,忽然多了一個人,打破了常規,但繁華過後,又重新回歸平靜。

司馬君首先打破沉寂,他說:青藏公路的景色已經夠不錯了,但與川藏公路相比,好像還是遜色些。

吳紫藤說:兩條線路的景色大概各有千秋,青藏線的景色單調,但大氣雄渾,具有黃天厚愛的氣度和風範。川藏線的景色豐富多彩,或山高穀深,或繁花似海,具有險象環生的神秘性。

司馬君說:沒看出來,你還有善於總結的能力哩。

吳紫藤笑著說:讓你見笑了,隻是瞎說。

司馬君說:一輩子能觀賞一次那樣的景色也算沒白活呀,世界上竟然有把珠峰當作公園一樣逛的人,他們可真勇敢。

吳紫藤說:人一輩子難得來西藏一次,更難得親眼看一看珠穆朗瑪峰,珠峰倒是個吸引人的地方。

司馬君說:你是不是也動心了?

吳紫藤明知故問的說:動什麼心?

司馬君說:還裝哩,早看出來你想去珠峰啦!

吳紫藤玩笑著說: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呀?

司馬君說:哈哈,還裝!

吳紫藤說:想去的好像是你,而不是我。

司馬君說:小精怪,越來越會偽裝自己啦!

吳紫藤笑著說:我才不會偽裝哩,我到隔壁去看看,問一下她們上珠峰的感覺。

說著,她出去了,但馬上又回來了,說一聲:人家不在,樓下好像有節目,去看嗎?

鑼鼓家什響了起來,聲音從樓下的房子裏傳來,吳紫藤看見一架天橋樣的平板從這邊走廊架到對麵一幢房子的二樓,便順著天梯到了對麵二樓。二樓是個餐館,有幾個外國人在用餐,再往裏走,有個屏風,屏風邊上留有一處過道,過道另一邊是一間網吧。有人正在上網,上網的人幾乎全是外國人,電腦屏幕上顯示著各種各樣的外文。從網吧邊的樓梯下到一樓,就到了鑼鼓家什發出響聲的地方,原來裏麵正在演藏戲。這是一間稍微大些的房子,戲台不大也不高,位於房間的前麵。房子的窗簾拉著,牆壁和茶幾上點著酥油燈,人們坐在低矮的茶幾邊,有漢族人,有藏族人,有喇嘛,也有黃頭發高鼻梁的外國人,其中還有黑種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種人等,應有盡有。人們的臉龐在酥油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光亮,格外朦朧,閃爍著金子般的光芒。

服務員給客人送上酥油茶或咖啡。幾個藏族男女身穿節日盛裝,手握樂器,臉上戴著紅紅綠綠的麵具,歌之舞之蹈之開始了。舞台上舞美精致,舞台下掌聲雷動,兩人因為來的晚,沒有座位,隻能站在木柱旁邊觀看。

看了一陣,吳紫藤說:挺熱鬧的,但我聽不懂。

司馬君說:我跟你有同樣的感覺,不如出去轉轉。

吳紫藤說:也想當信徒啦,去轉經嗎?

司馬君說:隨便走走。

出了吉日旅館,轉經的人多了起來。拉薩轉經的人確實不一定隻圍繞八廓街轉經,在很多街道上都有,順著一個方向,轉著更大的圈子。看著身邊男男女女的轉經人,有的高大瀟灑,有的低矮猥瑣,有的麵容憔悴,有的神態祥和,這個時候,吳紫藤的思緒逐漸明朗,想法也逐漸清晰。獨臂騎士應該是個英雄,雖然他曾經是個罪人,是個受人唾棄的人,但就獨走青藏路的行為,也堪稱英雄,而且這個英雄幫助過她,救助過她。令人感動的還有他麵對死亡的姿態和心態,他似乎已經很超脫很無畏了。他的這種心態是怎樣形成的呢?大概需要千錘百煉吧。一個念頭忽然閃了一下——如果自己能到珠穆朗瑪峰,就帶上那麵旗幟,那麵代表獨臂騎士精神和靈魂的旗子。這個想法剛一閃現,自己就把自己嚇住了,這是一個多麼大膽的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