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二章(1 / 3)

走向珠穆朗瑪 第二章

司馬君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被幾個家長和學生圍住,一位中年婦女一把揪住他的袖口,大聲嗬斥道:我高價把娃送到學校,你們放羊啊,娃打架都不管,好端端的胳膊,弄成這樣,你說咋辦?

司馬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要問個究竟,忽然眼前一黑,腦袋上挨了一拳。他伸手去擋,又是一拳,剛好打在手背上,他哎喲了一聲,聲音不大,也不小。

有人嚷嚷:叔叔,你咋打我們老師,又不是老師指使他倆打架的。

男人說:不是他指使的,可他不負責任,該打。

學生說:是你家曉勇先打人家王一凡的,王一凡說曉勇的喬丹牌子的褲子是假冒偽劣產品,不正宗,曉勇先上的拳頭。

拉扯司馬君袖子的女人對學生說:你算老幾,這個地方輪不上你說話,小兔崽子。

學生說:不信你問你兒子,曉勇,你說句真話。

女人甩開司馬君的胳膊,跑到兒子曉勇跟前,抱住兒子的肩膀說:走,咱們把全身都拍個片子,拍完了再找你算帳。

一家三口向學校大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女人返回身,大步朝司馬君走來,大聲說:你也得跟我們去,娃是你帶的,娃胳膊斷了,你得跟我們去,你得負責任。

司馬君滿臉通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女人一拉,司馬君向前傾斜了一下,差點沒站穩。幾個學生唧唧喳喳起來:是你家曉勇惹的禍,怎麼能怪司馬老師。

又一個家長急匆匆趕來,問大家:看見我們家王一凡了嗎?

一個學生說:跑了,剛才還在這兒,曉勇的爸爸媽媽一來,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們王一凡沒事吧?來人焦急的問道。

還沒等學生答複,曉勇的媽媽就向王一凡的媽媽跑去,邊跑邊說:你就是王一凡的媽媽呀,咋教育你兒子的,看把我娃欺負的,胳膊都打斷了。

王一凡的媽媽說:真對不起呀,小孩家不懂事,你家曉勇不要緊吧?

咋不要緊?你來看看!

曉勇和他父親隻好站在門口等兩個女人。王一凡的媽媽說:咋搞的,娃傷成這個樣子,學校咋管的,我們把娃送到學校,你看這咋弄的,哎呀,真是對不起啊。

曉勇的媽媽說:對不起值幾個錢?你是王一凡的媽媽,你兒子打了我兒子,你得跟我們去醫院,司馬老師也得去,咱們一塊去。

王一凡的媽媽說:我兒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得找我兒子。

曉勇的媽媽說:你兒子占了便宜,我兒子吃了虧,你得跟我們走。

王一凡的媽媽說:不行,你們把我兒子嚇得不知成啥樣子了,我得找到我兒子,司馬老師,我兒子在哪裏?

王一凡的媽媽朝司馬君快速走來,一個學生拉住司馬君就跑,一溜煙跑到一堵牆後麵。

學生說:司馬老師,你咋不跑呀,君子不吃眼前虧,他們打架跟你又沒關係。

司馬君緩了一口氣,問道:他們不會追來吧?

學生說:放心,王一凡他媽媽很講道理的,曉勇他是活該,手賤,打不過人家,還愛動手。

司馬君說:送你們回學校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咋打起來了?

學生說:大家經常打架,啥也不為,曉勇摔到地上,胳膊先著地,就摔骨折了。誰讓你們星期天還把我們圈在學校裏,家都不能回。

司馬君說:老師也不願意星期天跟著你們,你們家長圖省事,交了錢,就不管了。

一個聲音由遠而近,尖利的傳過來,司馬君不看人都知道,這是辦公桌對麵的那個女人。她在這個時候跑來,讓他感到巨大的屈辱。他感到臉頰疼痛起來,曉勇的爸爸當著那麼多學生的麵打了他,已經使他無地自容,現在又讓這個女人看見,真是倒黴透頂,可他無處躲藏,路太狹窄了。

女人老遠就喊叫起來:司馬老師呀,校長請你去哩,真是的,連幾個學生都帶不好!

司馬君想跑上去踹她兩腳,想把曉勇他爸打他的兩拳還擊到這個女人身上。他好久以前就想打她了,就想給她點顏色看看,一直忍讓著。這個女人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剛分到他們教研室的時候,對他很客氣,早晨見到他,說一聲司馬老師早,下午放學走的時候,說一聲司馬老師再見。好景不長,兩三年以後,女人結婚了,結婚沒多久,對同事、對學生就冷言冷語起來,從早到晚見不著笑臉。後來,聽說她離婚了,司馬君就想,女人一離婚大概就回到從前的狀態了吧,就回到當姑娘的時候了吧,沒想到情況越來越惡劣。辦公室的同事常常莫明其妙的受到她的欺負,她欺負別人,別人也以牙還牙,跟她爭鬥一番。再後來,女人似乎不欺負別人了,專撿司馬君欺負。此時的女人噔噔噔的走來,又噔噔噔的走去,屁股和腰身扭得麻花一樣。學生像怕她一樣,早跑得沒了蹤影,司馬君抹一把臉,默默的向校長辦公室走去。

校長給他沏了一杯茶,問他帶學生什麼時候回學校的。他如實地說了。校長說:學校也不願意讓老師星期天輪流值班看學生,學生都是獨生子女,金寶貝似的,可家長忙,星期天也把學生放在學校,學校總比社會上安全,可我們老師也得多操心,讓家長放心。

司馬君望著校長,感覺到校長已經不是曾經跟他一同領獎的那個人,也不是跟他熱情握過手的校長,校長比他年輕得多。校長給他沏茶,跟他客氣,說明校長比他高出一籌,把他當作客人對待。可論資曆,他司馬君才是這個學校的老元勳呀。他進這所學校的時候,學校還是所新學校,論教齡,論年齡,他都是學校的老前輩。

司馬君說:我把他們送回學校,交代好了才走的。

校長說:應該看護到下一個老師接班的時候,你怎麼先走了?

他不能告訴校長自己趕著去陪一個揚州來的女孩吃飯,便說:老師又不是保姆,平時上課,星期天還看管學生。

校長說:現在不比原來,原來學校不愁生源,現在各個學校都在競爭,搶生源,爭升學率,多一個學生,就多一份收入,掙得多了,還不是大家的。

司馬君說:我隻想掙自己的本份工資。

校長說:現在啥都在改革,得跟上改革步伐。張曉勇的醫療費可能不老少……

司馬君從校長辦公室出來,腦袋很疼痛。才想起怎麼忘了告訴校長,張曉勇的父親打了他兩拳,兩拳頭不算什麼,可他當著學生的麵挨的打。他轉身向校長辦公室走去,走了兩步停下來,停了一會,又轉身,暈暈乎乎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的門開著,裏麵沒有一個人,他想大概其他人進來忘記關門了。一屁股坐到自己辦公桌跟前,一低頭,看見一封信躺在桌上。信封是王玉梅的字體,他認識。前幾天王玉梅和另一個同學打來電話,說暑假想搞個同學聚會,征求他的意見。司馬君想王玉梅寄的大概是同學聚會的具體細則吧。將信抓起來,覺得不對勁,一看,信封開著口。再看,封口處被人撕開了,半張信紙露在外麵。他愣了一瞬間,頭更加劇烈地痛了一下,他沒有把信紙拿捏出來,而是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桌麵上。

他把信連同信封向垃圾筐扔去,大聲罵了一句:他媽的! 他向自己的宿舍走去,走得挺胸抬頭,義無反顧。

吳紫藤向陸羽茶社走去,茶社有茶聖館、茶道室、水雲軒一類的標誌,房間大而闊。茶社院落沒有泥土,沒有草坪鮮花和樹木,而是一汪微微泛著金波的水。幾間木式房屋,回廊拱橋相連,輕風微波,太陽掛在西邊的天上,彩霞還不大濃豔,呈現出淡淡的金色,照在庭院中的水麵上,有點溫暖,有點光芒。茶道室裏隻有三四個老人在喝茶聊天,其中一對老年夫妻手拉著手,佝僂著身子,看眼前的水麵。水麵上噴泉陣陣,水花四散,水霧彌漫,輕紗曼舞。噴泉很規則,像一個巨大的圓圈,噴出的水花也形成巨大的圓,從不同角度觀賞,會有不同的視覺效果,從老人站立的方向,看過去是朵巨大的蓮花,從另外的方向看去,像石榴,像玫瑰,或者像棉花,吳紫藤想,既然叫大唐芙蓉園,應該是朵變幻莫測的芙蓉吧。

走出茶社,進入濃綠深蔭,仔細看,有好多杏樹和垂柳,樹下流水潺潺,金魚遊動。再往前走,有一組雕塑,個個長裙闊袖,衣帶飄飄,手持花籃、笛簫、陶塤,有的在水邊,有的在草坪,有的在花叢,有的在林間,個個嬌媚百態,風情萬種。吳紫藤喜歡極了,這麼多女子,形態各異,姿態不同,每個女子的儀態都自信、從容、無拘無束。走到一個女子跟前,伸手撫摸潔白的、千年以前的纖纖細手,心裏湧動著一股暖流,有種知己知彼的感覺,女子之間的相通有時很容易,一件飾品,一隻香蕉就能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此時的吳紫藤就有這種感覺。女子表情有點嫵媚,有點多情,有點張望,手持一枚荷葉,向前輕挪碎步。紫藤想,這是不是杜甫的《麗人行》群雕哩。

這些女子有的在地上踏春,有的騎在馬上遊春,有的輕歌曼舞,戲水玩耍。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這麼多麗人,自然去踏春,可這麼多女子是從哪裏來的呢。宮廷出遊等級森嚴,王侯將相,妃嬪如雲,前呼後擁,華蓋似錦。肯定不是宮廷出遊,除此而外,哪家女子如此豔麗大膽,出遊時不要男士陪護呀。吳紫藤太聰明了,一想就想到了風塵女人,跟她在江南打工時熟悉的眾多女子一樣。雖然她是個清白的女子,但她周圍到處繁茂著那樣的女孩,大概不需要想的,或許從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一聲呐喊從遠處傳來,紫藤走出樹林,見前方有一條街道,街道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街上的房子全是古典建築,有人說,唐市到了。她跟著行人往前走,看見幾個男女孩子在玩雜耍。鑼鼓家什敲起來,女孩紅衣綠褲,頭戴紅花,繞場一周,展臂踢腿,男孩手握幾把亮晃晃的大刀,向一個木樁甩去,木樁上有個男孩呈大字形靠在木樁上,大刀飛來,直叉男孩的肩部以上,大腿一下,腰部以外。紫藤看得虛汗細微,膽戰心驚,害怕極了,向人後麵躲,一躲躲到一個男人後麵,男人沒注意。她向一處高台走去,高台叫茱萸台,是園區的一個製高點,旁邊的石碑上有解釋,有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的詩意,吳紫藤不清楚王維原詩的含意,但她隱隱約約覺得有懷舊憶友的意思。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古人真是多愁善感,多情多義,李白懷念汪倫,王維懷念山東兄弟,杜甫懷念李白。至於異性之間的懷念就更多了。她又能懷念誰哩,肯定是張海洋,但張海洋欺騙了她,把她的純情當作垃圾隨便扔掉,她不敢多想,每次想起來心就絞痛。不知不覺,走進一處峽穀,峽穀兩岸山石林立,雕塑或仰或臥,或一人獨立,或幾人聚首,有的把酒問天,有的手握毛筆,撫須沉思,其中一個人她有點熟悉,一個豐盈美豔的女子,頭冠華貴精致,芙蓉壓頂,脖頸細膩,胸脯高聳,衣裙飄蕩,她旁邊,是黃袍加身的唐明皇。峽穀一側有流淌的小溪,另一側是寬敞的石板路。石板路上一個男子站在貴妃和唐明皇旁邊,手持一張紙,嘴裏念念有詞。整個峽穀隻有紫藤和這個男人。她覺得這個人有點麵熟,想探個究竟,向一尊雕塑後麵挪了一步,那個人站在水邊一動不動。剛安靜下來,她就聽見男人在念著什麼:

玉環姐姐

你是我尊敬的姐姐

你是女兒中的驕傲

我在嶺南種滿荔枝

春天為你盛開鮮花

夏天為你結滿果實

我把她叫做妃子笑呀

舍不得賣掉 舍不得送人

收藏起來 為你

釀成美酒 獻給你

我千古絕唱的姐姐

天子遺棄了你

我願意愛你

每年六月

我都想你

我們作天上的比翼鳥

地上的連理枝

好嗎 玉環

我親愛的姐姐 雕塑後麵的紫藤淚水漣漣,她被感動了,她想,這也是個熱愛詩歌的人呀。他會喜歡海子嗎?喜歡“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嗎?忽然,她想起了家鄉,和家鄉的那個男生。

司馬君的宿舍亮著燈,他知道,老婆來城裏了。老婆常常不打招呼就來,拿些新鮮蘋果,新鮮花生,新鮮火晶柿子一類的東西,有時候什麼也不拿,一來就房裏房外打掃一番,床上床下收拾得井井有條。司馬君到現在還住著學校分的教職工宿舍,所好的是,房子麵積還比較大,一家三口人住著也很安逸。他應該和其他老師一樣,住學校統一集資修建的商品房,但他嫌麻煩,老家房子多的是,一院房子還愁沒人住哩,何況離老家不遠,如果不嫌麻煩,每天都可以打幾個來回。父母健在,孩子尚小的時候,司馬君回家的次數多,一到周末就往家裏跑,家裏人很少往他這兒跑,現在父親不在了,兒子也大了,他回去的次數卻沒有原來多了,倒是老婆隔段時間往城裏跑。

隨著年齡的增大,司馬君對老婆的感覺逐漸減弱,一個周兩個周看不見老婆也不想念,十天半個月見一次麵,兩人躺在一起,像倆弟兄或倆姊妹躺在一起一樣,拉著家常,說著話,卻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有時看見電視上夫妻倆擁抱、親吻,他側過身看老婆,老婆笑嗬嗬地正在樂,好像電視上的夫妻跟現實中的他們不是一回事,人家是人家,自己是自己,人家親嘴,跟自己有什麼相幹啊。他也就不去想親不親老婆的事了。久而久之,對老婆的身體也不大感興趣了。父親去世以後,他思考了很多次,多年以來他對家庭的依戀,實際上是對父親的依戀,對妻子的不嫌不棄實際上是對父親的承諾,雖然他不曾對父親說過什麼,父親也從來沒對他要求過什麼,但他心裏漸漸明白,他對婚姻的不反抗,就是對父輩的孝順,對自己的婚姻,他不願意多想。有時同學說起他們千奇百怪的生死戀,說對自己的戀人愛得多麼深沉,愛情多麼刻骨銘心,他就覺得奇怪,這些人跟他沒什麼兩樣呀,他們怎麼會有那麼浪漫,那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華章哩。浪漫的愛情影響一日三餐嗎,有那種愛情的人也食人間煙火嗎,夫妻之間真的有美妙的愛情嗎?對這些問題他比較困惑。

一進門老婆就說:剛才有電話找你,凶巴巴的。

司馬君說:你咋跟人家說的?

老婆說:還能咋說,我也跟他們凶。

司馬君說:沒水平!

老婆說:你有水平?你是不是作了見不得人的事,叫人家抓住了把柄?

司馬君沒好氣地說:是呀,抓住了,你能咋地?

老婆哭喪著臉說:你翅膀硬了,能飛了,我能咋樣,還不是望你兩眼。

司馬君說:不是我翅膀硬了,是你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老婆說:想當年,你個窮學生,屁都不敢放一個,現在倒嫌我這嫌我那,有啥打算,趁早放屁,省得我受熬煎。

司馬君說:又來這一套,閉上你的烏鴉嘴。

老婆還要還嘴,眼睛卻直愣愣地望著門外。司馬君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門口正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一隻胳膊打著石膏,脖子上吊著潔白的繃帶。後麵是一對凶神惡煞的中年男女。

女人首先說話了:司馬老師,因為你不負責任,我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藥費不多,但你脫不了幹係,我們一天到晚搞水果批發,掙錢也不容易,不管咋樣,你得掏點。

司馬君想請他們進來,想給他們倒一杯茶水,坐下來好好交談,不想再出現在校門口發生的事,孩子的父親打了他,他不想計較什麼,隻想趕快結束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影響越小越好,他沒想到,他們再次找到了他。他抬了抬手臂,示意他們進來。

張曉勇說:老師,不是我要來的,是我媽他們……

司馬君說:有事進來說吧。

張曉勇的父親說:沒閑功夫,我們給娃作CT,拍片子,打石膏,開消炎藥,花了八百多塊,傷筋動骨一百天,營養費咱就不說了,娃傷的是右胳膊,作業寫不成,影響學習,這個責任誰負?不想不生氣,想起來氣死人,今天的花費你得掏。

司馬君正想說什麼,老婆把他衣襟往後一拽,一竄竄到他前麵,大聲喊道:你們要幹啥,訛人呀?

張曉勇趕緊往後躲,曉勇的媽媽卻向前跨了一步。說道:你是誰?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說話?

司馬君的老婆說:用不著告訴你我是誰,跑到我家撒潑,還豬八戒倒打一釘耙,自己生的娃,自己不管,有娘生,沒娘管,出了事找別人。

曉勇的媽媽氣急敗壞的說:找別人?我咋不找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咋偏偏找你男人,就因為你男人沒管好我娃。

司馬君的老婆嗓門提高了八度,大聲吼道:我男人管你娃?你娃又不是我生的,他憑啥管?

曉勇的媽媽也高聲吼道:你問你男人誰應該負責任?

司馬君的老婆理直氣壯地說:不問都知道,這娃是石頭縫縫裏蹩出來的,是有娘生沒娘養的貨色。

曉勇的媽媽臉色煞白,向司馬君的老婆撲了過去,邊撲邊罵道:你才是有娘生沒娘養的爛貨!

司馬君的老婆也向女人撲過去,邊撲邊大聲搶白:你才是,你才是!

眼看兩個女人就要撲到一起,馬上就要廝打起來,司馬君和曉勇的父親趕快拉扯各自的女人。兩個女人還是向前撲,看熱鬧的教職工和學生蜂擁而至,有人嗬嗬嗬地笑出聲來,有人打著口哨,有人幹脆喊道:打得好,打得好,放開她們,叫她們打!

有人說:啥烏七八糟的,老師的水平咋這?丟我們學校的人哩!

一個校領導模樣的人大叫一聲:司馬君,你過來!

司馬君放下老婆的手臂,走過去,老婆立即安靜下來,曉勇的父母也安靜下來。他們一齊向領導和司馬君望去。領導說:啥問題解決不了的,鬧成這樣?

司馬君低聲說:他們要八百塊錢,今天花費的醫藥費。

領導說:一看就知道這家人不講道理,這樣吧,你先給他們,回頭再說。

司馬君說:又不是我摔的他,不可能每個學生屁股後麵都跟個老師,跟我沒關係。

領導說:現在不是講原因的時候,而是講結果的時候,人家也一個孩子,遭這份罪本身就難受,先息事寧人再說,這裏是學校,不是村頭田舍,看你們都成啥了,就這樣吧。

說完,一轉身走了,領導走了。當事人雙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句話不說。看熱鬧的人往後退去,遠遠的有一眼沒一眼的朝這邊望。司馬君端直進到裏屋,低著頭,數了八百元走出來,他知道老婆的眼睛錐子一樣盯著他,但他望都不望,依然低著頭,走到學生父親跟前,往男人手裏一塞,還是低著頭,回裏屋去了。

門口的人潮水一樣退去了,司馬君的老婆啪的一聲摔上門,罵道:真是作了見不得人的事,平時對我娘倆扣扣卡卡,一年四季連你二分錢的紗都看不到,你倒好,一送就是一大遝子,有錢你燒到老墳上呀,白送人,他們是你啥人?

司馬君說:你說是我啥人就是啥人,你都看到的。

老婆說:我看到的是你白送人家錢了,其餘的啥都沒看見。

司馬君說:有完沒完呀,你,你厲害,招來那麼多看熱鬧的人,丟不丟人?

女人大聲回擊:丟人,是我丟人還是你丟人,你讓人家欺負成那樣都不聲張,還說我丟人,我知道你嫌棄我,看不起我,農村老婆配不上你這人民教師,十幾年前你都看不起我,我肚裏明白得跟鏡子一樣。

司馬君說:你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

老婆說:我越來越不講理了,你越來越窩囊了。

司馬君說:我忍受夠了。

女人說:我也忍夠了,不過了拉倒,誰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