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說的也是我的意思,那筆錢,你將來多會兒又發財了,給我們我們高興。”龔文佩也說。
“就是麼,誰跟錢有仇啊。不過,現在,你就權當耳朵眼放屁——沒那碼事!”
幾個人正說著,賬房先生快步走了進來,“田青,十幾家製革廠的老板和外櫃,知道你回來了,又都擠在公司裏催要他們的貨款,我可是實在應付不了啦!”
王南瓜站了起來,“得了,你夠不省心的了,我們就不給你添亂了。這酒留著以後喝吧,你先忙吧。”田青也不遠送,他馬上和賬房先生商量了一下對策,“曹先生,你轉告他們,如果我的貨物運到恰克圖出手,現在也還沒有到回來的時間吧?你讓他們放心,四十天後,我會讓他們收到貨款的。”
“四十天?”
“對!你就這麼告訴他們,我田青以我的信譽擔保,他們的貨款我會一分錢不少地按期歸還的。”
“田青,這又不是母雞下蛋,你四十天時間,上哪弄那麼一大筆貨款呢?”賬房先生奇怪道。
“先生,我要把公司的房子賣了。你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買主?”
“你要賣這片產業?”
田青點點頭。
“那,你們住哪兒?”
“等豆花滿月了,我帶她回山西老家,把老家那處宅子也賣了,搬回原來的老房子。”
賬房先生傷感地歎了口氣,“好,我這就去打聽打聽。”
賬房先生走了,田青虛弱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扶住了額頭,閉上了眼睛……不過他的心很快就安靜了,因為他已經有了新的走下去的目標,更遠大的更有意義的目標。
吳玉昆侵吞了田青的駝隊,但貨還沒出手。這天他讓張副官把梁滿囤叫了來,“梁經理,你想不想發財呀?”
“當然了。誰不想發財?”
“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你去過恰克圖?”
梁滿囤點點頭。
“那邊你有熟人?”
“有有有。”
“梁經理,我有個駝隊,馱的是皮革,是我征收來的物資。我想讓你率領馱隊去一趟恰克圖,把它出手了。賣的貨款嘛,我們三七分成,你三我七。你意下如何呀?”
梁滿囤站了起來,“師座!您太抬舉我了!不過……我聽說路上不太平。”
“啊,這個你放心,我派一個排保護你。當然是穿便衣了。”
“師座想得太周到了。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怎麼樣?”
“我想……行,就明天一早上路!”
梁滿囤真是樂蒙了,三七分,他能掙多少錢啊!第二天他就和張副官帶著駝隊出發了。恰克圖是那些年田青帶著他押車去的,是田青把他以往生意上的關係全介紹給了梁滿囤。
“這回你是要靠坑害田青起家了。”張副官是打從心裏瞧不起梁滿囤的。
“你的話我聽不懂。”
“跟我裝傻?你不知道這些牛皮原來是屬於誰的?你不知道這麼多皮貨商人,吳師長為什麼單單選中了你跟他合作?”
梁滿囤不好意思地笑了。
“梁經理,你我接觸過,田青我也接觸過。別的方麵我不敢妄加評論,就人品上來說,他是這個。”他豎起了大拇指,“你是這個!”他伸出了小手指。說完他兜馬向後邊走去,“弟兄們,前邊快到土匪經常出沒的地方了。大夥精神點兒!”
梁滿囤氣得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
這一趟梁滿囤真是掙著了。
沒過多久,他肩上扛著個褡褳吃力地走進了家,把褡褳往炕上一扔,“哎呀媽呀,累死我了!”
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的裘巧巧抬起頭,“當家的,你不是去殺虎口巡防師了麼,怎麼去了這麼多天?田青貨物的事兒,你問過了沒有?”
“給我弄點兒水喝,我可是累壞了。”
“我洗衣裳呢,你叫一聲大師傅,讓他給你煮點兒奶茶不就行了嘛!”
“哎呀,你不要自己洗衣裳了,以後我給你雇個女仆。”滿囤得意地說著。
“雇女仆?生意越來越差,日子越來越艱難,你還雇女仆?你吃錯藥了?”
梁滿囤把褡褳往炕上一抖,大洋滾了一炕。
裘巧巧張大了嘴:“啊?這麼多錢?老天!這麼多銀元!”她站起來,捧起了銀元,讓銀元從手縫裏漏下,再捧起再漏下。她真是太高興了。“這聲音真好聽!我真沒見過,一次有這麼多銀元呢,怕是有一千多塊呢?又是誰交的訂金吧?”
“兩千五百塊!”梁滿囤得意地晃著頭。
“這麼多?是吳師長交的訂金?”
“不是訂金,是我同他一起做了一筆生意分的成。這些錢都是我們的了!他娘的,我梁滿囤發財了!”裘巧巧糊塗了,“你跟吳玉昆做生意?他是師長,他怎麼會做生意?他能做什麼生意?”
“吳玉昆讓我把一大批牛皮拉到了恰克圖,賣給了俄國人。這些錢就歸我了!”
“牛皮?是不是他搶田青的那批牛皮?”裘巧巧有點兒明白了。
“除了他還能有誰的?”
裘巧巧突然大吼一聲:“梁滿囤!”
梁滿囤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我正想問你呢!你是怎麼了?姓吳的以政府的名義征收了田青的牛皮,讓你去賣,賣了的錢你們兩個分了,這跟土匪劉一刀有什麼兩樣?”
“是姓吳的搶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就是他的同夥!”裘巧巧頭一次生這麼大氣。
梁滿囤也火了,“你住口!他田青把我的三百多張牛皮當廢紙的價買去了,一轉手就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他是不是劉一刀?我這回叫一報還一報!他活該!”
“你!你知道不知道,因為這批牛皮,債主追著田青要債,田青正在找買主,要賣他包頭公司的房產呢!”巧巧失望地看著丈夫。
“他要賣包頭公司的房產?他把祁縣的田家大院也賣了才好呢!現在該我梁滿囤起宅子了!”他得意地念叨著,“‘山西人大褥套,掙錢還家,買房置地養老少。’這是多少年的夢想啊。吳玉昆說了,這隻是個開頭,往後他要長期跟我合作下去,有他罩著,我還能差得了嗎?你看著吧,我不久就會在山西走西口的人裏邊,變成首富!你就等著當闊太太吧!”
裘巧巧驚得瞪大了眼睛,“什麼?一次損人利己的事你還沒幹夠,還想繼續跟他長期合作?”她抓起銀元往梁滿囤的身上砸去,“你見利忘義!你落井下石!你個劉一刀!你個土匪!”
梁滿囤擋著頭,湊近裘巧巧,一把將她推倒在炕上,“裘巧巧!你他娘的再動我一下,我就花了你!”
裘巧巧眉梢一揚,“哈,花了我,你當土匪絕對夠格了。”
“裘巧巧,你,你這麼向著田青,是不是心裏還想著他?好,我成全你,你去嫁給田青當小老婆好了!你給我滾!”
“我滾?梁滿囤,別忘了你是我裘家的上門女婿!我他娘的現在休了你了!你帶著你的這些贓錢臭錢帶血的錢趕緊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滾滾滾——”裘巧巧真是傷心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滿囤會幹出這麼傷天害理的事。
“好好好。”梁滿囤從地上拾錢往褡褳裏裝,“我走,我走。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早就受夠了!我帶著我的兒子走!”
“什麼?你的兒子?別忘了他姓裘!”巧巧攔住他。
“啊?啊,對對對。兒子歸你,我梁滿囤出了這個大門,就娶上個三妻四妾的。給我生一大堆兒子。我都讓他們姓梁!姓梁!姓梁!”他背起了褡褳出了門。
裘巧巧急得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看見屋角還有兩塊銀元,她拾起來追了上去,“這還有,拿走你的臭錢!”她把銀元向梁滿囤的臉上砸去,梁滿囤的臉被砸破了。他氣得在木架子上拆下一塊木板,朝裘巧巧奔來。
裘巧巧向作坊跑去,“來人哪,都出來看哪,看土匪呀!看強盜啊!”裘巧巧指著梁滿囤,“看看你們的梁經理,幹的好事,他當了賊!”
梁滿囤一聽,忙轉身上了馬,慌張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