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3 / 3)

“我看見方才進來了一個人。”

“啊?您是說我們錢老板哪?”

“錢老板?你們棺材鋪不是叫田記棺材鋪麼?老板怎麼姓錢不姓田?”

“姓田?不不不,種田的哪有做棺材的有錢哪?他就姓錢!走走走。”夥計打岔說。

“不是,你讓我見見他。我就是要問問他是不是姓田。”

“你是不是找抽啊?隨便就給人家改姓?走走走!”夥計把梁父推了出去。

梁父搖搖頭,不太甘心地走了……

梁父一走,田耀祖就收拾了包袱,他對夥計說:“鋪子你替我看幾天,我有要緊的事兒要去趟大同。”當天就悄悄地離開了包頭。

大車一進裘記皮匠鋪院子,梁滿囤就從屋裏跑了出來,朝二老行禮:“爹,娘!路上辛苦了吧?”裘巧巧腦袋上蒙著塊大毛圍巾也走了出來。

“爹,娘,一路辛苦了。快進屋看看你們的大孫子吧。”裘巧巧說。

梁父梁母一下愣住了,互相看看,有些受寵若驚,都不知道該怎麼跟裘巧巧說話了。

梁滿囤往屋裏推著裘巧巧,“巧巧,你正坐月子呢,別招了風,快進屋躺著去。”

梁滿囤把裘巧巧推進了屋子,忽然回身衝梁父梁母撲通一聲跪下了:“爹,娘,以前都是兒子不孝,讓二位老人家受苦了。我和巧巧決定痛改前非,好好孝順爹娘。”

梁父梁母互相看看,鼻子都酸了。

梁母流著淚去攙梁滿囤,“滿囤啊,快起來!知道錯就好嘛。”

梁滿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說:“爹,娘!您二老要是不原諒滿囤,我就一直跪著。兒子不孝啊!”梁父歎了口氣,兩行混濁的淚水順頰而下。他蹲下身扶起了梁滿囤,梁滿囤抱住父親,“爹!”梁父也老淚縱橫。

梁父一看見孫子,那個高興勁就甭提了,“你看看這孩子的鼻子,就像從滿囤的臉上摳下來、安上去的。”

“啊?有那麼大麼?”

梁父看了老伴一眼,“抬杠!我是說樣子像。這麼點兒孩子要長滿囤那麼大的鼻子,還不真成了大象了?”

裘巧巧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梁滿囤也跟著笑了。

梁滿囤把父母安排到了前櫃房。頭兩天他就讓夥計打掃好了。這裏原來是巧巧她爹住過的屋子。梁滿囤準備等以後把作坊兌出去,再買一個小一點的院子,一家人還住在一起。

梁母問廚房在哪兒,她想給巧巧煮幾個雞蛋,熬點兒小米粥去;又問哪兒有賣鯰魚的,說那東西熬湯下奶。

“那也不用您去,我告訴大師傅一聲,讓他熬就行了。您二老一路上挺累的,就好好歇息歇息,上炕眯一覺。晚上,我讓廚房多做幾個菜,給您二老接接風。”梁滿囤心裏那個高興啊,畢竟是自己的親爹媽啊。

梁家夫婦心裏很踏實,他們看出滿囤的心氣兒還行,做生意跟打仗一樣,勝敗乃兵家常事嘛——有賺就有賠。隻要心氣不倒,就能東山再起!

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梁滿囤和賬房先生、梁父和梁母圍坐在一起。

梁滿囤倒好了酒,舉起了兩個杯子,站了起來,對梁父和梁母說:“爹,娘!兒子不孝!”他一下子哽住了。

梁父、梁母眼圈也紅了,“滿囤!”

梁滿囤緩了一口氣,“過去,我對不住二老,讓二老傷心了,我也遭了報應。你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我的作坊不是不想幹,是賠黃了!這人一遇到了難處,就想起爹娘了,八十歲也是有爹娘好啊!爹,娘!”他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哎呀,滿囤,你咋又跪下了?快起來,起來!”當娘的心疼兒子。

“爹,娘!兒子犯的不孝之罪,就是給您二老再跪上八百回,也難贖兒子的忤逆之罪啊!兒子給您二老賠罪了!二老要是原諒兒子,就喝了這杯酒吧!”

梁父沒說話,從梁滿囤手裏接過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梁母,“喝!”他一口就喝幹了杯中酒,又對梁母說,“快!”

梁母也一口喝了杯中的酒,辣得直閉眼咧嘴。

“起來吧,兒子!”梁父說。

梁滿囤又舉杯對賬房先生說:“曹先生,您是這裘記作坊的元老了。您是看著我從挨屁股板子、給師傅倒尿盆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說起來也該算是我的長輩了。”

“不敢不敢!”

“是我梁滿囤無能無德,把作坊弄垮了,害得您還得挪地方。這杯酒也算是我向您賠罪了!”

“啊,不不,還是我祝梁老板重振家業,東山再起!”說著賬房先生也舉起了杯子。

梁父勸兒子,“滿囤,咱們一家子又團聚了,還新添了人丁,我和你娘高興!可讓你小子唱了這麼一出,你爹我心裏還挺不是個滋味的。咱們就在這兒打住,誰也不許再提不痛快的事兒了!咱們說點兒別的。我今天在路上看見了一個熟人!”

“爹,您看見誰了?”

“田耀祖!”

梁母一驚,“啊?田耀祖?你是說田青他爹?他不是餓死在草原上了嗎?”

“對。可是我追進田記棺材鋪,他就像會土遁似的沒影了。我問棺材鋪裏的夥計,他說他們老板姓錢,不姓田。”

梁滿囤冷笑一聲,“姓錢?不,他就姓田,田耀祖改名叫田光宗了。”

“滿囤,你認識他?”梁父奇怪道。

梁滿囤眯起了眼睛,“我太認識他了。難怪他知道我是田青姐夫的時候,他借給我錢,還認我當幹兒子,可我……我當了裘家上門女婿之後,他再也不理我了,而且處處同我作對!”

賬房先生點點頭,“那他一定知道田青是他兒子了?”

“肯定知道。田青剛來包頭攤官司要殺頭的那回,我去他的棺材鋪給田青和豆花買棺材,他隻算一口棺材的錢。他送的那一口,一定是給他兒子的!”梁滿囤全想起來了。

“是麼?那田青知道不知道他是田耀祖?”

梁滿囤搖搖頭,“絕對不知道。他隻知道棺材鋪老板叫田光宗。”

梁父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滿囤他爹,幹什麼去?”

“去找田耀祖!”

梁滿囤拉住梁父,“爹,這都什麼時候了?明天我陪您去。我還有筆賬沒跟他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