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哥們兒!”瘦猴出現了,他把一張紙幣拍在梁滿囤的手裏,“皮子我給你賣了。”
“什麼?!”滿囤一激靈。
“我不是拿了你一張皮子說替你賣給打鐵的麼?這是那張皮子錢。打鐵的說,這東西做圍裙,好!是真隔熱!我尋思,我也沒什麼生意可幹的,要不我就替你代賣牛皮得了。”
“那你也賣不了幾張。”
“誰說的?我不費吹灰之力,全都能給你賣了!”
“真的?”滿囤一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假的,假的,假的。你愛信不信,上趕著不是買賣!”瘦猴唾了一口,拔腿就走。
裘巧巧急了,“當家的,當家的!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梁滿囤大吼一聲:“滅火!”說完就去追瘦猴。
裘巧巧叫著,“快,沒聽見老板說麼?快滅火呀!”
老趙領著夥計們往牛皮堆上爬,把堆頂上著了的牛皮扔到一邊,底下的人用腳踩踏,一時間,亂得人仰馬翻……
滿囤追上了瘦猴,可瘦猴拉開了架子,讓梁滿囤請他喝了酒才說了怎麼個賣法。
“哎,賣是賣,我可不能白給你賣。”
“那當然。我給你二成的利怎麼樣?”滿囤賠著笑。
“四成!”
“二成五!”
“回見吧!”瘦猴站起來就要走。
梁滿囤一咬牙:“三成!”
瘦猴指點著梁滿囤:“你呀你,算了。三成就三成。不過,我可沒有本錢。你得先把皮子給我,我把皮子賣出去,再給你錢。”
“成。你說吧,一張皮子什麼價?”
瘦猴伸出袖子,梁滿囤也伸袖子。“刨去我的三成,一張皮子,給你這麼多。”
梁滿囤皺眉。瘦猴縮回手,“你要是不願意,你回去接著燒吧。這會兒天黑了,燒起來可真像過年放焰火了。你梁滿囤可就在包頭一舉成了名了!”
梁滿囤咬咬牙:“成交!”
“哎,你可千萬別勉強。”
“廢什麼話!喝酒!”
瘦猴沒敢戀杯,喝了一會兒就推說還有事要辦,急忙返回了田青的住處。
徐木匠聽瘦猴回來講了事情經過,飯都沒吃完就又去院裏幹活了,他是怕梁滿囤不給自己那麼多工夫。
“這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告訴他,我拉肚子了。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屎,一拖就又是三兩天。”瘦猴說得挺有把握。
徐木匠笑了:“你這個家夥是真機靈!就是不往正地方用。”
“哎,徐師傅,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哪!現在我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是不是田青?”
“你還別說,猴哥從打受過這回牢獄之災,是真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豆花說。
“這叫跟什麼人兒學什麼人兒,跟著巫醫學跳大神兒。啊,這話不對。應該說,挨金成金,挨玉成玉。守著田青和豆花這麼兩個大好人,我瘦猴也能成金成玉嘛!”
大家都笑了……
瘦猴拖了一天沒來,梁滿囤正在屋地裏急得直轉圈時,瘦猴捂著肚子進了門。
“哎,你怎麼才來呀?”
瘦猴指指肚子:“這兒,哎喲嘿,腸子擰著勁兒地疼!”說著他蹲下了。
裘巧巧問他是不是吃了什麼不相當的東西了?
“今天我起得晚了點兒,沒愛動,就啃了一塊涼餅子,喝了點兒涼水。”
“得,你空著肚子塞了一大堆涼東西,還不壞肚子!”
瘦猴比著五個手指頭,“我,我……不到一個時辰,我屙了五回了!哎喲,這身子都拿不起個來了。哎喲,那皮子,皮子,皮子……”
“你就別皮子皮子的了,趕緊去看看大夫吧!”梁滿囤讓巧巧拿了兩塊錢給他買藥。
“要不怎麼說,我們是哥們兒呢!錢我先拿著,等賣了皮子我再還給你。”
見瘦猴接了錢,一出門,梁滿囤急忙把衣裳脫了,換了件長衫,戴了頂禮帽,把帽簷壓得很低,然後對著鏡子照了照。他不放心。他要看看,究竟這家夥是真病了還是跟自己調猴兒。
瘦猴也長了個心眼,他先是進了藥鋪買了兩盒山楂丸,看沒人跟著才去了田青的住處。他沒想到梁滿囤一直跟著他。
梁滿囤向院裏邊探著腦袋看了看,看見了那台打磨機。他沒看明白,這時旁邊一個院子裏出來一個女人潑水,梁滿囤趕緊湊了上去。“大姐,我跟您打聽個事兒。”梁滿囤指著田青的院門問道,“這家住的人姓什麼?”
“房主姓劉。”
“我是問誰租的房子?”
“他們是剛搬來的。不知道姓啥。好像是木匠吧,這幾天又是拉鋸又是推刨子的,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家具。”
梁滿囤不得要領地走了。那女人朝梁滿囤背後喊了聲:“哎,小夥子,他家的女人姓竇!”
“啊,知道了!”梁滿囤回頭應了一聲。“沒聽說瘦猴有個姓竇的親戚呀?這王八蛋在搗什麼鬼!媽的,看我怎麼收拾你!”滿囤恨恨地想著。
打磨機終於做成功了。徐木匠搖著搖把,砂紙輪兒滾動起來。豆花拿過皮子,徐木匠搖動大輪,砂紙輥子滾動起來……成功的喜悅浮現在大家的臉上。田青叫過瘦猴,吩咐了一番。
瘦猴拿了五塊大洋去滿囤那交了定錢,“就按你要的價。”
滿囤接過錢,又想反悔了,“一塊大洋十張牛皮?他能不能再多給加點兒?”
“你呀你,梁滿囤。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你都他娘的要點火燒了的東西,一下子讓我給你換回了三十多塊大洋,你還要加?算了,你的破事兒,我還不管了呢!”瘦猴站起來就往外走。
“我賣了!”
“你早說賣了少廢多少事兒。訂金你收下。貨嘛,一批提五十張。牛皮你給保存好了,不能淋雨不能受潮。差一點兒成色,人家可就不要了。每提五十張,人家再付你五塊的訂金。貨分六次提完。多長時間來提一次,人家說了算。今天下午來車先拉走五十張。”
“成,成。”
田青知道梁滿囤心眼太小,嫉妒心特別強。他要是知道是自己買他的皮子,備不住寧可燒了,也不會賣給他。所以瘦猴一回來他就決定搬家了。他去鄉下找了一個寬房大屋,能放下打磨機,又能堆放牛皮。而且他也想好了,不能分六次提貨,免得夜長夢多,節外生枝,要盡快把他的幾百張牛皮全提出來。
真讓田青猜著了,梁滿囤果然對瘦猴起了疑心,在第一車皮子拉走時,他就悄悄地跟在車子後麵。
大車去了城外,瘦猴就坐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底下。他把草帽往下拉了拉,蓋住了臉。少時,梁滿囤跟了上來。瘦猴憋粗了嗓子大叫一聲:“呔!不許動!把手給我舉起來!”
“朋、朋友!別開槍!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不許回頭!”瘦猴走到他的身後,“衣裳!”
梁滿囤哆裏哆嗦地脫下了長衫。
“再脫!”
又脫下了小褂。
“褲子!”
“喲!大爺,褲子就別脫了,脫了就光眼子了!”
瘦猴變回原來的聲音:“那晚上走路就不用打燈籠了。”
梁滿囤聽著聲音不對,他慢慢地扭回頭。“瘦猴!你!有你這麼開玩笑的麼?把我嚇個好歹的!”
“梁滿囤,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是你跟我開了個不該開的玩笑。”
“我怎麼了?”
瘦猴冷笑著:“你心裏明白。我告訴過你,買家是黑道上的人,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你跟蹤人家的大車,是什麼意思?”
“我……我,誰跟蹤他的大車來?我……我是出城看一個朋友。”梁滿囤囁嚅著。
“啊,是不是長著兔唇的那個姑娘的老爹呀?我陪你一塊去?”
“我不去了!”梁滿囤拾起衣裳往回就走。
瘦猴朝他的背影喊:“哥們兒,記住了,你要是不按規矩辦,剩下的牛皮你就當柴火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