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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隔壁當鋪的老掌櫃死了。說起來這老爺子正是豆花原來的公公。少掌櫃也就是豆花原來的丈夫,跑前跑後張羅著要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觸景生情,梁滿囤看在眼裏,晚上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想自己和人家少掌櫃怎麼比呀,而自己現在在鋪子不如意的境遇還不是田青一手造成的。就是因為是田青在自己大喜的日子,給老頭子送來一封匿名信和那對驢蹄子,讓自己過上了這裏外不是人的日子。想想當年田青離開裘記皮匠鋪的時候,答應兩年之內不做皮匠生意,兩年可眼看著就要過去了,他要是真幹起這一行,自己顯然不是他的對手。一想到這,梁滿囤心裏就堵得慌。強烈的報複心理占據了他的心。

梁滿囤又想起了瘦猴。

這天,他把瘦猴約出來喝酒,自己也就是比瘦猴早來了一會兒,瘦猴就有些受寵若驚了。“對不起,你先來了。”

“坐,坐,坐。我也是剛到。我去吊唁了。”

“就是開當鋪的那個老掌櫃?我看他兒子雇了兩撥鼓樂,比著吹。熱鬧極了!”瘦猴坐下說著。

“老掌櫃八十了,那叫喜喪。我今天可算是開了眼了!那可叫了盛殮!瞧瞧人家往棺材裏裝的東西,老掌櫃是裏外三新的四季裝老衣裳,外罩著一件紫貂皮的大氅!就這一件大氅,就得值五百塊大洋!”

瘦猴眼睛瞪圓了,“啊,這麼貴重的東西就裝進棺材裏埋了?這、這不是有錢燒的嘛!”

“我還沒說完呢!你知道老東西嘴裏頭含的是什麼?”

“銅錢?”

“你那說的是平常人家。這老掌櫃嘴裏含的是一個金元寶!還用四根金條壓被角!”

瘦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梁滿囤感慨著,“哎呀,你說說,我當了個上門女婿,得到的皮匠鋪的財產,也不過是十根金條,可還是老媽子帶孩子——人家的。這老掌櫃棺材裏的東西,怎麼也合著值七根金條啊!唉!一下子就埋在地裏頭了!沒法比呀!我都覺著我活得是真沒意思!真沒意思!”他故意說給瘦猴聽,他知道瘦猴聽進去了。

“不說了不說了!說這些事,心裏堵得慌!來來來,喝酒,喝酒。”他給瘦猴和自己倒上了酒。“來,幹一杯!”

瘦猴還沉浸在方才的談話之中,“哎,哥們兒,你說他一個當鋪的掌櫃,怎麼能有這麼多錢?你說我到老了連給打幡的人都沒有。人比人就不能活了是吧?”

“你說我今天找你幹什麼?”梁滿囤笑眯眯地。

“喝酒唄,還幹什麼?”

“我沒事找你喝酒?”

“那,你有什麼事?”瘦猴看著滿囤。

“給你提親!”

“啊!”瘦猴的眼睛瞪得像包子。

梁滿囤仰脖喝了一杯小酒,接著說道:“巧巧有個遠房親戚,是包頭城外的一個大財主。有一個海子,好地兩千多畝。他有個女兒……”

“打住,你這不是泡我嗎?那麼大個財主的女兒,嫁給我?”

“你聽著啊,按理說,有句老話——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是不是?可惜呀,這姑娘有點美中不足。”滿囤說到這兒停了下。

“美中不足?什麼美中不足?”

“兔唇,就是豁嘴,也叫三瓣嘴。說話不兜風,吃飯掉飯粒兒。”

“啊!別的還有什麼毛病嗎?”瘦猴上心了。

“別的,你這麼說吧,她要是把嘴捂上,那就是個西施、貂蟬、楊玉環。”

“你的意思是把她許配給我?”瘦猴來了神兒。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來來來,喝酒喝酒!”梁滿囤故意賣關子。

“別價呀!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滿囤一臉認真的樣子,“哥們兒,你可別以為我讓你撿一個誰也不願意要的貨底子。”

“胡說!我就是再混蛋,也不能不知道好歹吧?”

梁滿囤拍拍瘦猴的肩膀,“到底是哥們兒!瘦猴,我們是一鋪炕上睡了兩年的好哥們兒對不對?”

“沒錯!”瘦猴一仰脖將杯裏的酒喝了。

“所以呀,我可是有什麼說什麼。你這人,是富貴身子窮人的命,沒有個有錢的爹吧,還硬是長了一身的懶肉。”

瘦猴不好意思地笑笑。

“所以呀,你說你也小三十了,還娶不上個媳婦。你想想,哪個正經人家的好閨女,願意嫁給你吧?”

“你這話挺難聽,不過倒是實在話!”

梁滿囤:“所以呀,我就想——得了,得了,我怕說了這事你也成不了。”

“成不成是我的事,你說你說!”

“你真要我說?”

“你是不是要急死我!”瘦猴拿起了酒壺,“你要再跟我吞吞吐吐的,我一酒壺把你腦袋開了!”

梁滿囤抱住自己的腦袋,“你把酒壺放下,我跟你說,我跟你說!這天底下有剩男沒剩女,特別是一個財主的女兒。她為什麼嫁不出去?”

“你不是說過了嘛,她是三瓣嘴。”瘦猴急得替滿囤講了。

“她要是不挑不揀,她就是六瓣嘴也能嫁出去,你信不信?就說馬上從大街上找個要飯花子,洗巴洗巴,穿上新郎官的衣裳就入洞房,那要飯花子還不美出鼻涕泡來,你信不信?”

“信,我信。那她怎麼還嫁不出去呢?你倒是說呀?”

“怪這姑娘的爹!非要新郎官能下得起五根金條的聘禮。”滿囤終於說到了正題上。

“多少?”瘦猴以為自己聽錯了。

“五根金條!”

“哎呀娘的娘,我的姥姥!”

“五根金條,就是五十個小元寶!你說,能拿出五根金條聘禮的,家裏是不是得趁五十根金條?家裏有五十根金條的,誰找一個兔唇幹嗎?找什麼樣的仙女不成?所以呀,他的寶貝女兒到現在都二十六了,還糗在家裏呢!”

瘦猴泄氣地指點著梁滿囤,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你說你,這種跟我八杆子打不著的事,告訴我有什麼用吧?把我的肋條骨抽出來當金條?”

“你是不是沒聽明白?”滿囤白了他一眼。

“我怎麼沒聽明白?”

滿囤指點著,“這姑娘是財主的獨生女兒,娶了她,可就等於娶了她的一大筆家業。五根金條,能換回來的可是五十根金條!”

“我聽明白了。”

“所以我說,你隻要能從哪拆借出五根金條,下了聘禮,等把兔唇姑娘娶到手了,再把五根金條還回去不就白賺四十五根金條嗎?”梁滿囤替瘦猴算了筆賬。

瘦猴泄氣地說:“這不是等於沒說嗎?我上哪借五根金條去?”

“唉!這陣子我是磨盤壓住手了,實在是周轉不開,要不我就借給你了。哎?田青現在可不止有五根金條啊!”

瘦猴搖頭,“你是說讓我跟他借?不成不成,人家兩口子對我可是真夠意思,本來我說是不要工錢的,可人家給我的工錢比在皮匠鋪整整多一半兒!再說,他是真有氣魄,生意是越做越大。生意大本錢就投得大,一下子叫人家拿出五根金條給我投資娶個兔唇媳婦,我開不了這個口!”

梁滿囤點點頭,“也是啊。唉,可惜呀!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你給錯過了。要不你再仔細想想,人家給了我五天時間讓我回話。”

“五天?不用等了,就算是田青能借給我,他也不在家呀。他跟豆花兩口子今天去了東勝,想在那兒再開個貨棧。別說五天,七天也回不來。你就告訴人家,這事是吹燈拔蠟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瘦猴話雖這樣說著,但梁滿囤偷偷樂了,他從瘦猴那副惋惜表情中看出來瘦猴已經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