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3 / 3)

“爹,您和娘要是不去包頭,兒媳今天就跪死在這裏。”丹丹跪在地上哭著說。

淑貞抹了把眼淚,“親家、親家母,這事就依了丹丹吧。滿囤已經是人去意難留,丹丹認命了。我也是像丹丹這麼大的時候,讓田青他爹輸給了人家的。我女兒也是這個命,我們娘兒倆認了。人啊,心氣再高,也抗不過命啊!我們娘兒倆做個伴,正好。你們該去包頭就去包頭。丹丹說得對,明年的年景也好不到哪去,你們倆要是餓出個好歹來,丹丹心裏不是更難受嗎?”

梁母想,親家母說得對,我們兩個老白吃飽,光能吃不能幹,這不是白白地給丹丹添亂嗎?還是去包頭給滿囤添亂去吧,白養他了?梁母想明白了就說:“丹丹!我們去,不累贅你了。我們梁家對不起你呀!”

第二天一早,淑貞、丹丹、田青和豆花送梁父梁母上了路。路邊停著一輛大車,上麵放著兩隻大柳條箱子。梁母抹著眼淚:“我們倆這把老骨頭怕是得扔在包頭了。”

丹丹拉著梁母的手:“娘,別胡思亂想的,想家了,就回來看看。”

梁父對田青說:“田青,這二年,你對我們梁家和滿囤是真夠義氣!我花了你多少錢哪?”

“您就別問了,我給您捎錢也是給我姐姐捎的嘛!這點小事兒您就不用掛在心上了。”

“可是……我常跟滿囤說,受人滴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可是……唉,我都沒有臉說了!”梁父轉過臉。

梁母走上前來,“親家母,盡管丹丹不是滿囤的媳婦了,我們兩家,可不能生分了。好歹滿囤現在不是老板了嗎?將來,田青要是有了什麼為難著窄的事兒,就去找他。他不幫忙我們也不會答應!”

梁父把一串鑰匙交給了丹丹,他讓丹丹還是回家住,反正房子閑著也是閑著。主要是別讓村裏人知道滿囤幹的缺德事,她在村裏也好做人。“街坊鄰居問起來,你就說,我和你娘去串親戚了。”

丹丹接過鑰匙眼圈又紅了,“爹,謝謝您想得這麼周到。房子最怕沒人住了,我會經常過去打掃打掃。”

賬房先生拉著田青走到了老柳樹下,勸他最好不要再走西口了。他告訴田青,裘老板的女兒巧巧可是跟他結了仇了。

“裘巧巧?不會吧?”

“我在裘家多年,是看著裘巧巧長大的。她很小就沒了娘,裘老板太嬌慣太溺愛她了,養成了她驕橫、任性、無禮的壞脾氣。她要是恨上了你,就不會放過你的。再加上那個梁滿囤看上去老實,其實心眼又多又小。別看是他對不起你姐和你,怕也一樣會跟裘巧巧站到一起找你的麻煩的。”

“謝謝先生的提醒。不過,我已經答應過裘老板,兩年之內不涉足皮革行業。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他們想找我的麻煩,也不至於雇凶殺人吧?”田青心中並不怕裘家找麻煩。

“那倒不至於。可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啊。時候不早了,那我們上路了。”賬房先生囑咐完田青,跳上馬車走了。

丹丹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兩行淚水悄然落下,腿一軟,倒在了淑貞的懷裏。

田青把姐姐背回了家,一家人圍著她心急如焚。

“弟,我太累了,想睡覺。”好一會兒田丹丹才慢慢睜開眼睛。

淑貞伸手摸了摸丹丹的額頭,心裏一驚,“好燙呀。田青,快去縣城請大夫。”

田青急忙去藥鋪請大夫。他一時竟忘了這個樂生堂藥鋪住著秀秀。

秀秀生了兒子,她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這會兒她抱著兒子在一個個寫著藥名的抽鬥邊上,逗著他玩。兒子拉開一個抽鬥,秀秀就誇他:“看,我的兒子真有勁兒!”

孩子抓了一把藥,秀秀就說:“這是生地。”然後她把兒子手裏的藥抖落進藥匣,又往下走。兒子又拉開一個抽鬥,秀秀說:“這是白芷。”

兒子又拉下一個抽鬥,夥計老劉大驚:“喲!那個可不能動!”

兒子哭了起來。秀秀哄著:“好兒子,這個可不能動。這是砒霜!吃到嘴裏你的小命就完了!”她對夥計說,“老劉,你給他拿個山楂丸!”

夥計取了一顆山楂丸給秀秀。

“來,兒子,給你這個,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秀秀把山楂丸放進兒子嘴裏,抱著他往門外走。

恰在此時田青走進了藥鋪,兩個人差點沒撞上,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

秀秀怔怔地看著田青,“田青?”

“秀秀!”

秀秀忙騰出一隻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有些慌亂地說:“你……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我剛到家。”

“快進來吧。”一轉身欲前邊帶路,卻差點沒撞到欄櫃上,田青一伸手扶住了秀秀。

秀秀臉一下紅了,難以抑製內心的喜悅和慌亂,她忙衝夥計招呼道:“老劉,我家裏來了個親戚,快去泡壺好茶。”

田青關切地看著秀秀,“秀秀,你過得好嗎?”

秀秀歎息一聲,低下了頭,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我?我挺好的。有了孩子,我就有了念想。孩子小名叫青青,是我給取的。”

“青青?”

“本來想叫念青來著,我沒敢。”

田青歎息一聲,憐惜地看著秀秀,“秀秀,真是難為你了。”

秀秀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田青,你不恨我嗎?還記得你走的時候,我在圪梁上給你唱的那首《 走西口 》嗎?當時我的心都碎了,魂兒也讓你帶走了!可是,我……我沒出兩個月,就……”秀秀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秀秀,我一點都不怪你。要怪隻能怪我自己無能,沒有能力保護你!讓你受苦了。”

秀秀擦了把眼淚,“田青哥,你要是當年不走西口,該有多好啊!”

田青長長地歎了口氣,“秀秀,過去的都過去了,往前看吧。”

秀秀也歎息一聲,“是啊。你看看青青多可愛。我怎麼看都覺得他長得像你!看這眉眼,長大了一定是個美男子。”

田青抱起了青青,“青青。”青青咧著小嘴衝田青樂了……

夥計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秀秀趕緊擦幹了眼淚,掩飾道:“表哥,舅媽的身體還好吧?”

“哦。……還好。隻是我姐姐不太好,我這次來,就是想給她請個坐堂大夫去看看。”

“丹丹姐怎麼了?”

“也是讓走西口給鬧的。一言難盡啊……”田青搖了搖頭。

夥計一邊給田青和秀秀倒水一邊插話道:“我們這最好的坐堂大夫,一會兒就回來了。”

“那太好了。”田青喝了口茶看著秀秀。

“老劉,你忙去吧。”秀秀衝夥計說。

“田青哥,你現在有意中人了吧?也該成個家了。”

“我剛剛成親,媳婦叫豆花。這次就是帶著豆花回家來看看我娘的。”

秀秀黯然地低下了頭。這時,田青和秀秀的身後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兩個人回頭一看,鄒老板冷冷地站在那裏。秀秀嚇了一跳,緊緊地把青青摟在了懷裏。

田青站了起來,“啊,這位就是坐堂郎中吧?我姐姐病了,想請您去給看看。”

“我不是坐堂郎中,我是秀秀的男人!我是不是回來得不是時候啊?”

田青打量著鄒老板,“您什麼意思?”

“你們不是正在唱《 鳳儀亭 》呂布戲貂蟬嗎?我是不是攪了你們的好戲?”

田青氣糊塗了,“你?!”

“田青!”秀秀叫了一聲,想說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不料被鄒老板打斷了,“田青?”他看看田青,又看看青青。“啊,怪不得秀秀給我兒子取名叫青青,這回我可找到你的奸夫了——你就是青青的爹吧!”“你!”田青氣壞了,他強壓下火氣,“鄒老板,看在秀秀的麵子上,我不同你計較。”

“你倒是很大度嘛!你來勾引我的老婆,還說什麼不同我計較?厚顏無恥!”

田青氣笑了,“你家養過狗嗎?”

“你什麼意思?”

“你就像條亂咬人的狗!”

“你罵我是狗?我……我……”鄒老板尋找東西要打田青。秀秀緊張地推田青走。

“好,我走。秀秀,你多保重!”田青往外走去。

鄒老板沒有找到稱手的東西,眼見田青又要走,便操起一條凳子砸向田青的後腦勺。秀秀驚呼一聲:“田青!”

田青已經聽見了風聲,隻一閃,板凳重重地砸在地上。田青一把抓住鄒老板的手腕子:“你敢行凶?”鄒老板動彈不得,“喲喲喲!”田青往下用力,鄒老板的腿一彎,一下子跪在地上。田青瞪視著鄒老板:“老東西,我還是那句話,要不是看在秀秀的麵子上,我掰折你的胳膊。你信不信?”“信信信!”

田青鬆開了鄒老板,看著秀秀,“秀秀,真是苦了你了!是我對不住你!”他走了出去。

鄒老板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抬手就抽了秀秀一個耳光,“你個賤人!”小青青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夥計老劉提著一壺開水走了進來。鄒老板還要動手打秀秀,夥計趕緊上前攔住,“喲,老板,這是怎麼說的,別嚇著了孩子呀!”

“孩子?誰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野種!”

秀秀氣急了,“你……你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方才你還在這兒跟你的野漢子幽會,讓我抓了個正著!”

“哎呀,老板,那個人是老板娘的親戚,是來請坐堂郎中給他姐姐看病去的。”

鄒老板盯著夥計,“哎?你這麼護著她?是不是跟她也有一腿呀?”

夥計一愣,“啊?好好好,我不說話了行不?”

秀秀眼裏含著淚,憤憤地罵了一聲:“瘋狗!”抱著孩子往後院走去。鄒老板指著秀秀的背影罵道:“你心虛了是不是?你等著,這事不算完!”他氣哼哼地也走了進去。夥計瞪了鄒老板一眼,嘀咕道:“什麼玩意!逮誰咬誰!就你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