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耀祖當晚就離開了殺虎口。
劉一刀走後,田青和山裏豹子分了工,山裏豹子上半夜上崗,他下半夜上崗。二人分開後,田青進了房門,他故意沒有關窗,這樣從田青房間的窗口可以看見瞭望樓上站著的山裏豹子,那家夥正盯著他的房間看著。
田青不動聲色地和豆花說著話。“如果我們能逃出去,我就一直把你送到包頭你婆婆家。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你趕緊把被子裏的棉花掏出來,做幾個口袋,裝幹糧。”
“今天就走?”豆花興奮地看著田青,“太好了!可是……”她看了一眼瞭望樓,“我看山裏豹子看得很緊,能逃出去嗎?”
“不要看他,別引起他的注意。”田青小聲說。
豆花趕緊收回目光,抑製不住興奮,“那你打算怎麼逃出去?”
“諸葛亮出山第一件事幹的是什麼?”
“火燒博望坡。你是要放火?”豆花睜大了眼睛。
“不錯。讓山裏豹子瞪大眼睛給我們打更吧,我們要養足了精神,用土匪的黑話說——扯乎!”田青走過去關上了門。
豆花馬上手腳麻利地撕開縫被子的線,一邊往外掏棉花一邊說:“你這個人挺……挺可怕的。”
“我可怕嗎?”
“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想說,你心眼太多了,主意太正了。就是馬上就要殺人了,你也能沉得住氣,裝得還像沒事人似的。”豆花真是太佩服這個男人了。
“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愛和恨。我恨劉一刀,他把我無緣無故地裹脅到了這個賊窩子裏來。我愛我的娘,她為我可以說是犧牲了一切,包括一個女人應該有的尊嚴。我原本想著讀聖賢書、入商人道,想到口外也像我們山西走西口的前輩們一樣,走出一條金光大道來,報答我娘,讓她下半輩子過上舒心的日子。還有秀秀,我走的那天,她流著眼淚,站在崖畔上唱的那首《 走西口 》,我聽了,心都碎了!”田青的心在顫抖。
豆花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的那個未婚夫是不是像你一樣,也是個真正的男人。”
“豆花,他要是個男人,知道了你的遭遇,就會同情你,愛護你,把你娶回家。”
豆花抬起眼睛盯住田青,“如果換了是你,你會這麼做嗎?”
“當然。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住,那是男人的恥辱。怎麼能怪自己的女人呢?”
“但願他能像你說的那樣。”豆花低下了頭。
“豆花,我先睡了。你快把口袋縫好,也趕緊睡一覺。”田青叮囑著,他想不了那麼多了。
“唉。你睡吧。”
半夜,田青輕輕地叫起豆花。“快起來吧,把行李捆起來。”他又把錢袋子裏的錢分出一半給豆花。“這個你拿著。如果你我被衝散了,你不至於身無分文。”
豆花收起了錢,嘴裏卻說:“不會的,我一步不離地跟著你!”
“我這就去放火。等火起來,你看見瞭望樓上沒有人看守了,就往外逃,我會追上你的。”田青說著往外走去。
“你可一定來追我!你發誓不丟下我!”豆花追到門口。
“我要是有意丟下你,天打五雷轟!”
豆花捂住了他的嘴,“誰要你發這麼毒的誓,你就說個一輩子打光棍,趕車讓馬踢斷了腿什麼的就成了嘛!”
“反正我又沒想丟下你,發什麼誓都一樣。”田青說完出了門。瞭望樓上的山裏豹子看見田青出來了,朝他說:“三當家的起來了?天還早呢,你再睡一會兒吧。”
“三星都晌午了,不早了。我去夥房弄點吃的,回來就接替你。”
“看看有酒沒有?給我捎點回來。”
“好吧,你等著。”
田青從容不迫地進了夥房,胖胖的廚子正在鼾睡。他走過去叫醒他,“還有剩下的幹糧嗎?”
“有,多半盆呢。”
“酒呢?”
“有。看!這幾壇子全是燒酒。你喝的時候可悠著點兒,這酒烈!點火就著!對了,還有點兒手扒羊肉……”
胖廚子話還沒說完,田青趁他不注意,照他脖子上一掌砍去,廚子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對不起你了,大叔。”他從懷裏掏出繩子把廚子捆上了,又在他的嘴裏塞了一塊抹布。“你命不該死。往後,幹個正經營生,好好活著吧!”他把廚子拖出了屋門。田青回來把肉和幹糧都倒在縫好的口袋裏,然後把那些燒酒挨屋地潑在窗欞上。最後他背起了幹糧,從灶膛裏抽出兩根帶著火苗的木頭,將一根扔在了柴堆上,跑出夥房,接著用手裏燃燒著的木頭,點著了那幾棟房子的窗欞。
火很快地就著起來了。
“快來人哪!起火了——”他大聲喊叫起來,朝關押肉票的房間跑去。
山裏豹子在瞭望樓上看見了火光,“快——快去救火呀!”山寨馬上亂了,留守的十幾個山賊都向起火處跑去。
豆花背起了行李,開開門向寨門跑去。
田青看見看押肉票的人都跑去救火了,幾步衝進了關押肉票的房間,他把裘老板的繩子解開,“快!快點跟著我逃出去!”
裘老板朝著田青就磕頭,“多謝好漢救命之恩!”
“別別,你比我爹的歲數還大呢,別折了我的壽。我也不是什麼好漢,我跟你一樣也是被劉一刀擄上山來的。”這時龔豐倉的綁繩子也解開了,三個人一起跑出了門。
山裏豹子和嘍囉們在撲火,火勢越燒越大,他被烤得直往後退。最終他扔下燒掉半截的掃帚說:“完了,沒救了!”
嘍囉們也都停了下來。山裏豹子問一嘍囉:“三當家的呢?”嘍囉們相互看看,“沒看見哪。”
這時,山裏豹子發現了被捆著的廚子。他上前掏出廚子嘴裏的抹布,拍了拍廚子的臉:“大師傅!大師傅!”
廚子醒了過來,看見了大火驚得目瞪口呆。山裏豹子問:“說,是誰把你捆起來的?”
“是三當家的!”
山裏豹子咬牙切齒地:“田青!”他對嘍囉們說,“跟我來!”
山裏豹子領著嘍囉們朝關押肉票的地方跑去,推開門,沒有人了。他們又朝田青的房間跑去,推開門一看也是空空的。“田青領著肉票和豆花跑了!給我追!”他領著嘍囉朝寨門外追去。
田青領著龔豐倉二人揀黑暗的地方向寨門跑去。裘老板跑得太慢,田青便拖著他,豆花從暗處跑出來叫了聲:“田青!”
“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在等你!”
“快!”四個人向山下跑去。
田青耳聽著山裏豹子領著嘍囉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毫不猶豫地說了聲:“進樹林!”
幾個人先後跑進了樹林。豆花邊跑邊問:“我們跑的方向對嗎?”
“不對。”田青說得很肯定。
“啊?”豆花吃了一驚。
“如果對了,山裏豹子他們就會追上我們。”田青早想好了。
豆花明白了。這時裘老板一跤摔倒在地上。“不行了,我是跑不動了。”龔豐倉也手拄膝蓋喘息不止。“那就歇歇吧。”三個人都坐到了地上。田青卻爬上了樹去觀察動靜。過了一會兒田青從樹上跳下來,“山裏豹子沒朝這裏追,我們可以放心地歇息一會兒。等山裏豹子他們知道上當了,返回來搜索樹林的時候,我們再繞到大路上去。”
“好,好。”三人聽了田青的話直點頭。
果然,山裏豹子追到山下,朝大路上望了望,知道上了當。“他帶著女人和肉票,跑不這麼快!一定是藏進了樹林。回去,搜索樹林!”
山裏豹子領著嘍囉往回走。剛走幾步就看見山上的火把整個天都燒紅了。山裏豹子站下來喃喃自語道:“完了,黑土崖算是完了!”
“我們怎麼辦?”
“算了,我們也別管什麼田青、豆花了。去向大當家的報告吧!”山裏豹子轉回身領著嘍囉們又朝山下走去。
田青一行人終於走進了小鎮,站在客棧門口的王南瓜看見了他們。“看,來了!”龔文佩跑過來,“叔叔!你可逃出來了。這幾天可把我急死了!”
梁滿囤、王南瓜也迎上來拉住了田青。
“你們早就到了?”
“我們趁天黑,借著尿道就跑了。”王南瓜說。
一起被抓來的傻大個子和小不點兒兩人也跑了過來。田青摸摸小不點兒的頭:“你們也逃出來了?好!大家在一起經過這次磨難,也是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