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田耀祖用扇子一指王南瓜:“你,過來吧,我先給你說說。”

王南瓜虔誠地站到半仙麵前,田耀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看著王南瓜。“你額角岩巉。”

王南瓜沒聽懂,“您說什麼?”

田青接話道:“說你額角高。”

半仙看了田青一眼,點點頭,“你額角岩巉,說明你幼年喪父。”

王南瓜一愣,“大師,您是說我爹已經……”

田耀祖輕輕地搖著扇子,眯眼看著王南瓜,“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王南瓜一聽傻眼了,木呆呆地看著半仙……田青過來,一把將王南瓜撥拉到自己身後,看著田耀祖:

“大師,您看看我額角岩巉嗎?”

田耀祖打量著田青,“這位小爺長得天庭飽滿,額角並不岩巉……”

田青打斷田耀祖,“我額角不岩巉,可我也幼年喪父。”

梁滿囤小聲說,“你爹又沒死。”

“我那個爹有跟沒有一樣,這不跟喪父一樣嗎?”田青白了一眼滿囤。

田耀祖打量著田青,“那不一樣,有就是有。我看你的麵相應該是父母都在高堂才對。聽口音,你是祁縣人吧?聽說祁縣連著兩年大旱了?”

“是。今年是掐脖兒旱,種子下去,剛剛出苗,就不下雨,苗死了,再補種,苗出來之後,又是滴水不下。”滿囤回答。

“唉!那地方,就是缺水少雨呀。祁縣城東有個田家莊?”田耀祖抬頭問道。

梁滿囤指著田青,“對。我們兩個就是田家莊的!”

田耀祖愣了,打量著梁滿囤,“你姓田?”

“我姓梁。他姓田,他本來是我們田家莊田家大院的少爺……”

田耀祖渾身一激靈,轉過來看著田青。“你姓田?你是田家大院的少爺?”

“祁縣沒有田家大院了,田家大院現在叫夏家大院。我叫田青。祁縣不是缺水嗎?我祖父就給我取名叫田青,圖個吉利。”田青說。

“田青,你家中幾口人?”田耀祖忙問。

“兩口人。”

田耀祖一愣,“兩口?不是三口?”

“你怎麼知道?”田青奇怪了。

田耀祖怔了一下,馬上回過神來,“一般說,依你的年齡和麵相看,應該父母都在高堂,算上你那不應該是三口人麼。”

“我爹走西口了,他在走西口之前把家產全部輸光了,把我娘也輸給了別人,所以他不是我們家的人了。”

“哦……那你後爹呢?”田耀祖小心地問。

“我沒有後爹。”

“你爹不是把你娘輸給別人了嗎?”田耀祖放下了心。

“我娘讓一個恩人給救下了。”田青此時真想馬上找到徐木匠。

“看你這樣子,念過幾年書?”田耀祖看出兒子是識文斷字的。

“嗯,也是那位恩人不僅沒讓我們死,還供我念了私塾。”

田耀祖長出了一口氣。“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姐姐呢?餓死了?”

“我姐姐九歲的時候就給梁家當了童養媳。”田青指著梁滿囤,“喏,這就是我姐夫。大師,你怎麼知道我還有個姐姐?”

田耀祖忙掩飾道,“我……我不是會看相算命嗎?依你的麵相看,你還有個姐姐才對。”田耀祖收拾起東西,“對不住,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大師,我還沒給您卦錢呢。”王南瓜忙著掏錢。

田耀祖擺擺手,“免了免了,你也不容易。”

梁滿囤著急了,“賽半仙,您還沒給我看看呢?”

田耀祖看著梁滿囤,“你老婆有旺夫運!你好好待你老婆,你就一生平安。”

梁滿囤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田青眯起眼睛看著半仙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田耀祖回到卦鋪,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還沒坐下,頭戴大鬥笠的徐木匠就走了進來,“賽半仙,給我算上一卦怎麼樣?”

“我要關門了。你改日再來吧。”田耀祖不耐煩地說。

徐木匠摘下大鬥笠,“田耀祖!”

田耀祖一驚,他盯著徐木匠下巴上的那塊疤瘌,“是你?你不是當年那個……蒙古漢子嗎?”

“田大少爺真是好記性、好眼力。”

“你這是從哪兒來?你看見我兒子了?”田耀祖問。

“嗯,你兒子在追殺我!”

“為什麼?”田耀祖糊塗了。

“你不必知道。”徐木匠不想多說。

說到兒子,田耀祖有幾分陶醉,“我兒子田青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英俊勇武相貌堂堂。就是苦了丹丹了,那個梁滿囤長得可不怎麼樣,配不上我閨女。再說他比我閨女小太多了!”

徐木匠生氣地說,“那還不是你造的孽。”

“我說,既然你知道我兒子要殺你,你怎麼還不快點遠走高飛?”

“我不放心他。他太年輕了,我得把他送到包頭。”徐木匠說的是心裏話,他就是不放心田青。

田耀祖糊塗了。

徐木匠看了一眼田耀祖,“你也不用明白。你不是走西口了嗎?怎麼在這兒當起了算命先生?”

田耀祖也歎了口氣,“我那年是到了口外,本想著像田家的祖上那樣,發了財回去把田家大院從夏三手裏贖回來,怎麼也得對得起我爹給我取的這個名字,光宗耀祖。可這西口不是那麼好走的,半路上又遇上了關東的胡子把我衣裳鞋子都扒了。”田耀祖看看自己的手,“我就是靠這兩隻手討飯,才得以生存下來。”

“你!”徐木匠指點著田耀祖,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說,“你,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誰願意施舍給你?”

“漢人太差了,個個都是鐵石心腸。不過蒙古人好,我裝成是迷路的客商,走到哪兒,哪裏的蒙古人都非常熱情好客,給我吃肉給我喝酒,臨走了還給我帶上馬奶子、炒米、奶豆腐……”田耀祖陶醉了。

“看你這份出息!”

“可惜,好景不長啊,包頭周圍的蒙古包我都走了一遍,再去就不靈了。天無絕人之路,我走到包頭的時候,碰上了一個走西口的山西人,他知道我讀過書,就介紹我去伺候一個半身不遂的大相士,我像孝子那樣伺候了他半年,他還真好了!為了報答我,就把他的看相算命的手段傳給了我。可是按江湖的規矩,我不能在包頭設卦攤兒,我就來到這殺虎口,吃了‘金點’這口飯。”

徐木匠不屑地,“那——你就想靠給人算命騙人活一輩子?”

“常言說得好,窮算命,富挪墳,倒黴上卦攤兒。這人哪越是窮,越想交好運,就越得找人給他算命。我靠給人算命吃不飽吧,也餓不死。主要是,我可以不必幹什麼,就可以維持生存。還想怎麼?大富大貴?就這樣也強似在家鄉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出大力耪大地,遇上大旱年景吃觀音土,屙不下屎來。唉!怎麼混都是一輩子!徐木匠,要不要我給你算上一卦?”

徐木匠瞪了田耀祖一眼,“你連自己的命都算不準,還給我算呢?”

“有時候,瞎蒙也能蒙準,要不,我怎麼敢自稱賽半仙呢?”

徐木匠氣樂了,“你有哪兩下子呀?露一小手給我看看。”

“你要是想學,我還真想教你。你好歹對我們田家也有恩哪。哎,你跟我媳婦沒怎麼的吧?”

徐木匠舉起了拳頭,“我揍你!”

“別別別,我可禁不住你的拳頭。就衝你讓我兒子沒餓死,還念上了私塾,我真得把這門手藝傳給你,省著你到口外找不著飯吃。你聽好了,算命的人一進門先觀來意,既開言切勿躊躇。根據一般規律,父親來問兒子,是希望兒子富貴有出息;兒子來問父母,必然是父母遇到了什麼不幸的事情,父母年事已高還能有什麼,大多是病苦纏身;妻子來問丈夫,麵上露出一片希望神氣的,是想讓丈夫富貴騰達;麵上露出怨望神色的,必然是丈夫好嫖好賭,或是寵愛侍妾;夫來問妻,不是妻子有病,就是她沒有養育兒子;讀書人來問,主要是求功名富貴;商賈來問,多數是因為生意不旺……”

“田耀祖,靠騙人家錢財活著,你缺德不缺德!你兒子都那麼大了,給你的兒孫積點陰德吧。”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又沒請他們來算,都是他們自己送上門來讓我宰的。至於兒子嘛,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可管不了那麼多。”

徐木匠這個氣啊,“我不跟你瞎扯了。我得睡一覺兒了。”他躺在了床板上,床吱吱嘎嘎搖搖晃晃,徐木匠都擔心自己掉下來。

第二天一早,徐木匠捶著酸疼的後背坐了起來,“田耀祖,就這張破床你也能睡得著?有家什嗎?”“我有一把防身的斧頭。”田耀祖從床底下拿出一把斧子交給徐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