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淑貞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姐!快看!娘活過來了!”田丹丹和田青一起涕淚交流地叫著,“娘!”

淑貞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田丹丹和田青。“啊?我怎麼還活著啊?不不不,我得去死!我沒臉再活在這個世上了!”

田青一下子跪在了淑貞麵前:“娘!是兒子不孝,是兒子錯了!您原諒兒子吧!”

“田青,娘沒怪你,是娘給你丟臉了!”

“不!娘,您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啊,是兒子錯怪了您!是兒子忘恩負義!是兒子是非不明!娘,兒子在您麵前無地自容啊!”田青一個頭磕下去,“娘啊,原諒不孝的兒子吧!”

淑貞虛弱地示意讓田丹丹把弟弟拉起來。田青仍“砰砰砰”地給娘磕著頭:“娘不原諒兒子,兒子就磕死在這裏!”

淑貞淚流滿麵,“兒子,你是娘的心頭肉,娘的命啊!娘能不原諒你嗎?兒子,娘原諒你了!快起來。”田青額頭上磕出了血印,一頭撲在淑貞懷裏放聲痛哭……淑貞心疼地撫摸著田青的頭,“兒子,我小時候,你姥姥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從前有個寡婦媽,好不容易把唯一的兒子撫養成人了。這個兒子就跟一個姑娘好上了,對那個姑娘說如何如何喜歡她。那個姑娘就說,你光嘴說喜歡我不行,你要是真喜歡我,就把你娘的心給我送來。這個兒子為了向心愛的姑娘表明心跡,就回家把老娘給殺了,把老娘的心取出來,捧在手裏連跑帶顛急匆匆地給姑娘送去了。這時候,就聽見老娘的那顆心跟兒子說:‘兒子,慢點跑,別摔了。’兒子一聽,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哭著說:‘娘,兒子對不起你!’老娘的心又說話了:‘兒子,隻要你好,娘死了也高興啊。’”

“娘!”田丹丹也一頭撲在了母親的懷裏,母子三人抱頭痛哭……

田青讓姐姐扶著娘回了家,自己一溜煙地跑去找徐木匠,他要向徐伯伯道歉。來到那兩間土坯房外,田青鼓足勇氣推門走了進去,站在破舊的屋門前喊了一聲:“徐伯伯!”

屋裏沒人應,田青推門走了進去。破舊的土坯房裏已人去屋空……

田青神情落寞地回了家。“娘,徐伯伯對我們田家的大恩大德,我田青一輩子也報不完啊!我想把徐伯伯接回來,找私塾的黃先生給你們做個大媒,讓娘和徐伯伯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起。”

淑貞一聽,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她撫摸著田青的頭,無聲地哭泣著:“兒啊,有你這句話,娘就是真吊死了,也含笑九泉了。你徐伯伯走西口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他還會捎錢回來,讓你把書讀完。好了,來,吃飯吧!”淑貞把小米粥端給了田青。

“娘,您怎麼不吃啊?”田青喝了一口抬起頭。

淑貞支吾道:“你快吃吧,娘吃過了。”淑貞轉身走了出去,她從鍋裏端出屜上蒸著的一碗觀音土,坐在小馬紮上吃了起來。田青走了出來,淑貞忙把自己的碗藏進了碗櫃裏。田青一把打開碗櫃門,拿出淑貞剛剛放到裏麵的碗,“娘!您吃的是觀音土!”

淑貞忙把碗搶過來,“你快去吃吧,觀音土也能頂餓。”

田青眼圈一下紅了,“娘!這是土啊!這東西怎麼能吃啊!”

“你這孩子,別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天天吃,偶爾吃一回沒事。”

田青開始翻找糧食,盆盆罐罐都是空的,隻在一口缸裏找到一點米,“就這麼點兒米了?”

“熬粥喝,還夠你吃幾頓的。”

“娘,您手裏不是還有錢嘛!怎麼不去多買點糧食?”

“那錢可不能動,那是你徐伯伯留給你讀書的錢!不能動。你快吃吧,吃飽了好去讀書。”淑貞勸兒子。

“娘,我不去讀書了!”

“你說什麼?!”淑貞大聲問了一遍。

“我不去讀書了!”

“你……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你跟我來!”淑貞拉著兒子走出屋,徑直來到了田老太爺的墳前。“你給我跪下!”田青隻得跪下。

淑貞也朝墳頭跪下了,“爹,今天兒媳是來向您認罪來了!當年,您臨死的時候拉著田青的小手,對我說無論我再苦再難,也要讓田青讀書,讓他成才。您說,重振田家的祖業,就全靠他了!我當時是答應過您的,可是,您的孫子我沒有教育好,他,他不想讀書了呀……”她使勁地磕著響頭。

田青拉住了母親,“娘!我不去讀書了,不是不想成器,我……我是不能看著娘為了讓兒子讀書,吃觀音土,餓死娘啊!爺爺,那您的孫子不就成了田家的不肖子孫了嗎?”

“你胡說,如果你不成器,我活著還有什麼用?你怎麼就不想一想,我這些年苦熬苦撐地活著,不就是完成你爺爺的遺願,讓你重振祖業嗎?”淑貞是真動氣了。

“可我聽我姐姐說,我在周歲抓周的時候,抓的是算盤。是不是?”田青想到了理由。

“是又怎麼樣?”淑貞沒明白兒子的意思。

“這就對了,我要學田家的祖上,去走西口!”

淑貞一下愣住了,“你也要走西口?”

“不錯,‘山西人大襦套,掙錢還家,蓋房置地養老少’。我要像田家的祖上那樣在口外經商,發大財,讓娘和姐過上好日子,要把田家大院贖回來!”田青大聲地說道。

淑貞歎了口氣,“兒子,西口可不是那麼好走的啊,在走西口的路上,到處是咱山西人的累累白骨啊!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娘,別忘了,徐伯伯教了我一身的武功,為了實現您還有爺爺臨終的願望,我就是要冒這個險!您就答應我吧!娘!”田青已經鐵了心。

淑貞朝墳頭磕頭:“爹,您的在天之靈,保佑您的孫子吧!”她知道兒子的想法是對的,自己沒有理由阻攔,也不能阻攔。於是當天晚上,她便把田青的這個決定告訴了田丹丹,並細心地為田青準備起行囊來。

碰上大旱之年,就是平時好過的梁家,如今也是捉襟見肘了。聽說田青要走西口,老梁讓滿囤跟田青一起去。梁妻開始不同意,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比田青,田青念過私塾,裝了一肚子學問,還習過武。滿囤鬥大的字不識半笸籮,身子骨也單薄。到口外,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他活得了嗎?

“那也比在家餓死強,男人嘛,就得出去見見世麵,闖一闖。現在正好田青走西口,對咱滿囤也能有個照應。真要是到揭不開鍋的時候,再讓他自己去走西口,那才是死路一條呢!有那麼多山西人在口外開大買賣,發了大財,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這條道山西人已經走了二百多年了,去一個死一個,那麼多大院套是咋蓋起來的?”老梁倒是覺得這是條出路。

梁滿囤求助地叫了一聲:“娘!”他是不想去走西口的。

“咱滿囤是梁家的獨苗苗,你就舍得啊?”梁妻說。

“就這麼定了!”老梁下了決斷。

“我們家就多滿囤一張嘴?”梁妻還在爭取。

梁滿囤忙說:“我以後少吃點成不?”

老梁看了一眼兒子,“看你這點出息!就衝你這句話,就是家裏有糧食我也得讓你去走西口!”田丹丹在一邊抹起了眼淚。老梁看見了,欲說什麼,又閉了嘴。

滿囤跟丹丹都圓房好幾年了,一直沒有孩子,這成了一家人的心病。梁滿囤要走了,田丹丹還真舍不得。晚上,田丹丹鋪好被子叫滿囤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