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和的父親大哭道:兒生不得吹簫侶,死當成連理枝耳。那喜順的父親也哭著說:如果你們能夠活過來,我一定讓你們成親。誰知說完這話,這對癡男怨女就活過來了。
結局是皆大歡喜,二人結為夫妻。大家都說那是潮王成全了他們,還有詩為證呢:少負情癡長更狂,卻將情字感潮王。鍾情若到真深處,生死風波總不妨。
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渾在浪花中。大自然用江潮來顯示了無與倫比的偉力,曆史上那些有名的英雄,和無名的人民,則用錢江大塘,體現了人的豪情壯誌和與天奮鬥的膽氣。杭州有幽美的西湖,又有壯闊的大潮,比如天地有陰陽,人間有男女。真所謂:素車白馬過錢塘,明珠在旁遙生輝。
跋:一葦杭之
杭州,是從水開始的。
從杭州的名稱我們就可以看出它與水的關係。“杭”通“航”,便有了渡河或渡船的意思。《詩:衛風:河廣》篇中,即有“誰謂河廣,一葦杭之”之句,故蘇東坡的《前赤壁賦》方有“縱一葦之所知,淩萬頃而茫然”的千古名句。
杭,被解釋成船,方舟之意。方舟,又被理解為並舟。漢代的許慎在《詞源》中正是這樣解釋的:“杭者,方舟也;方舟者,並舟也。”並舟,想來當是船隻相並在一起的意思吧。
明代錢塘人田汝成把方舟理解為“浮橋”,說:“所謂方舟,殆今浮橋是也。蓋神禹至此,溪壑縈回,造杭以渡,越人思之,且傳其製,遂名餘杭耳”。
中國人的儒家經典著作《禮》說:“大夫,方舟;士,特舟”。如果照這個意思,地域也可以分出等級了,西安,北京是皇帝,作為方舟的杭州,就是輔佐皇業的臣僚大夫了。
然而,提起方舟,人們最可聯想的卻是《聖經》,那裏麵有一個名叫諾亞的好人,上帝用洪水滅絕人類的時候,讓這個好人躲在一條大船裏,保住了性命。那是一片汪洋之中都不見的唯一的船,世稱諾亞方舟。
我們可不可以照此推理,這樣說:杭者,汪洋中的一條船。
坐在船上的卻不是諾亞,他比諾亞更勇敢仁慈,他是大禹。當諾亞麵對洪水躲進船艙時,我們的大禹,卻在神州大地上又疏又導,與洪水搏鬥。
治了水,請了各路諸侯,要到會稽山聚一聚。一路水行,來到吳越懷山襄陵之地,也就是我們現在杭州所在的地方,此時這裏,正是一片汪洋都不見的大海,有著一些小島,靠近海邊,大禹便舍航登陸。航通杭,從此,這個地方,就叫禹杭。
多少年來,杭州在人們眼裏,和西湖幾乎是同一個意思。說杭州,就得從西湖說起。照竺可楨的權威考證,西湖也就是兩千年的曆史。兩千年前,西湖是不叫西湖的,北邊的保俶山和南邊的吳山剛剛由海岬變為擁抱湖水的手臂,它是一個瀉湖,湖麵可大著呢。湖水一直就漫到了靈隱腳下。“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說的就是這壯麗的境界吧。
《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說,三十七年,始皇出遊到丹陽,又到了錢唐,這個叫錢唐的地方,就是今天的杭州,至唐,錢唐才改成了錢塘。
秦始皇的那個時代,今天杭州的東南江幹一帶,還在海裏麵。水麵遼闊,錢塘江的江形都沒有形成呢。秦始皇來到今天的寶俶山下,用纜繩把他坐的龍舟係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石頭便有了生命的紋路。它活了,便開始有了自己的故事和傳奇。據說南宋奸臣賈似道,當時住在葛嶺,和宋皇宮隔湖相望,聽到朝鍾一響,他就下湖上船,用大錦纜絞動了盤車,船就駛得飛快,係纜的石樁,就是秦始皇用過的。後來,這塊石頭又被鐫為半身佛像,貼了黃金,築了大殿,供之,取了個名,叫大石佛院,幾經毀建,現在依舊還原了那依稀刻有痕跡的大石本相,棄在保俶山間,但看西子湖滄海桑田。
不過秦時的錢唐和宋時的臨安首都是不能比的,那時錢唐非常小,和鄰近的富陽差不多大。可以說,從秦漢至六朝的八百年間,錢唐始終隻是一個無足稱道的山中小縣。
真正開始把這塊地方稱為杭州,卻是隋朝才有的。算起來,也有一千四百年的曆史了。隋開皇九年,也就是公元589年,隋朝滅了陳,廢除了錢塘郡,設置了杭州。州治,一開始設在餘杭縣,過了一年,又遷到錢塘。到了公元615年,杭州有了曆史上第一次建城的記錄,有了1500多戶人家,終於脫離了它山中小縣的地位。
公元610年,也就是大業六年,杭州曆史上一件劃時代的大事發生,中國大版圖上,又多了一條貫穿南北的大河――大運河。這條河流,當時的起點在京口,也就是今天的江蘇鎮江,而終點,正是杭州北端的拱宸橋,杭州的繁榮,至此拉開了序幕。
成語說人的離開故地,叫“離鄉背井”。可見井是故鄉的同義詞。然而杭州人所傳頌的李沁開六井,卻並非就地掘水,卻是從西湖中用暗渠引了六處的大水池,杭州人擇水群聚,這才形成了一個城市的氣候了。
中唐之後,杭州便以“東南名郡”見稱於世了。
杭州雖然已有了如此這般的名聲,但與一等的城市揚州和二等的城市越州、蘇州相比,它依然隻是一個三流的城市。從三流到一流,有功之人,當數吳越的錢氏。他的保境安民之策,使中國大地有了一塊在戰火間休養生息的土地。北宋年間,杭州已成為東南第一郡,南宋就更不用說了,中央政權在此建都,使杭州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全球第一大都會。元朝以後,杭州的地位開始下降,政治上退回了東南第一州的地位,到明代,再退至於一個省會城市。杭州,就這樣,從山中小縣進入江幹大郡,再進入吳越國及兩浙路路治時代,再進入首都時代,再進入江浙行省省會時代,最後進入今天的浙江省會時代。
一旦我們明了了杭州從遠古時代開始的曆史,再來想象最初的杭州,那就是一片的海水與星點的島礁,哪有什麼桃紅柳綠的西湖,哪有什麼美侖美奐的天堂啊!
細細想來,神遊西湖也罷,實遊西湖也罷,誰不是對西湖水的遊賞開始的呢?杭州是從水裏飄來的,直到今天,它依舊是一隻浮漂在水麵的船啊。
水淋淋的江南,釀出了一些水中的夢幻。想那千年等一回的白娘子,正是從峨眉山一直遊到了西湖的斷橋下的呢。她和許仙的愛情,應該可以說是驚天地而泣鬼神了吧,而他們的愛的劫難,不正是從遊湖中遇雨借傘開始的嗎?
許是有了白娘子的傘,方有杭州人戴望舒的《雨巷》:撐著油布傘/獨自徜徉在/悠長悠長的小巷/我渴望遇見一位/結著紫丁香般/愁怨的姑娘……
那可是水中的雨巷,水中的女郎!
如果說,山水終究是人心的外化,那浮在水上的安全的船兒,那給人以活力與生機的方舟,莫不便也成了人們精神海洋中的希望。
或許,生活在杭州以外的人們,想到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間天堂,便有所慰藉吧。至於我們這些日夜徉徜在西子湖邊的人們,日日搭乘著方舟,又多出幾分幸運呢。是的,我們確實可以說是天堂的子民啊。
我是西湖的女兒,西湖邊生活著我的親人和朋友,西湖給了我愛情和家,給了我母親和女兒,西湖是我的生命水,杭州是我的生命的方舟。
曾經想起過這樣一個冬夜的聚會,朋友們終於從城中散去了,我獨自走上立交橋。夜深了,橋下是通向遠方的鐵軌,交叉著,逶迤著,消失在黑暗中。幽藍的地燈反射著鐵的寒光,沒有人。霧氣消散,笛聲傳來,離愁別緒,我來到了湖畔。
湖濱公園闌珊的路燈是乳色金黃的,一對一對,象夜的甲蟲,沉溺在湖中,很遙遠。白堤上星漢燦爛,應該是銀河落下了九天吧。這很像是一部無聲電影,有光亮,但沒有熱度,在喧嘩,但沒有聲音,有身影,但不像人間。
所有的事情,都好象發生在水下。一道波紋會使它們變形,不要緊,稍等一會兒,它就又回到了平靜。
不過,你不要以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事實上,什麼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那些波紋就是象征。
我眯起眼睛,好象看到自己,隱隱約約,在水中飄來飄去,沉吟著,凝思著,漫不經心的尋覓著……
我是在水世界裏――然而,我又是在水世界的那一圈漣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