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們決定到外麵去,找一個通宵營業的娛樂城。我們在 KTV房裏像瘋子一樣放聲高歌。就這樣發泄了三個多小時。離開娛樂城後,我已經變成正常的人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兒遠遠地離開了我。這一個晚上我們都睡得很香。
一個星期過去了,徐希愉在一個合適的時候對我說,即使在我和邵幼萍關係曖昧的時候,她仍然在等著我,希望我能愛上她。我知道她為了說這句話,必須鼓起很大的勇氣,而且還等了很久。我很感動,認真地看著她,發現她更加漂亮了。
半個月後,徐希愉告訴我她已經提出辭職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希愉是一個極具敬業精神的法醫。市局領導說,她是局裏非常重要的一顆棋子,是殿堂式的人物。特別是刑偵支隊的法醫解剖中心大樓剛落成,增添各種現代化設備,更需要工作態度認真負責的專業人才。長期以來,市局領導對徐希愉的工作是充分肯定和支持的,好幾次要為她申報全國優秀人民警察榮譽稱號,都被她拒絕了。現在她遞交辭職報告,盡管市局領導答應立即解決她的住房問題,提拔她為刑偵支隊技術大隊副大隊長,卻仍無法挽留她。
徐希愉說:“我早就想好辭職了,所以那些榮譽、職務、住房,我一概不能要。如果我要了,就走不掉了。”
我說:“你是最認真負責的法醫,是局裏頭的精英分子,以一當十。三軍難得,一將難求啊!你說,市局領導會批準你辭職嗎?”
“局裏頭的法醫隊伍,專業法醫人才不少於五個,他們都畢業於高等院校,還受過嚴格的培訓,有些人還有碩士學位,比我的文憑還高。而且,這一年來,我已經把我所掌握的專業知識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們了。他們都是可以挑大梁的。何況,還有何法醫、張法醫那樣的老法醫。這七個法醫,足夠應付各種問題了吧?”
我說:“其實,數字不能說明問題。比方說,造一間房子,一個人得幹三十天,十個人得幹三天。三十個人呢,幹一天就行了。要是三百個人呢,幹一個小時就行了。要是三千個人呢,幹六分鍾就行了。這個小學生的數學問題,我懂。可是,三千個人幹六分鍾能蓋好一間房子嗎?七個法醫,可能幹不好一件事,就你這個法醫,我最放心。你要辭職,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徐希愉說:“你們隻會說大道理。就是這個原因,我在辭職之前,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說大道理有用嗎?你們問過我的感受嗎?我是一個工作狂,幹什麼都特別認真,無休止地自我施加壓力,每天都在那種冰冷的環境中度過。當警察,尤其當法醫,那種巨大的心理負擔是我所不能承受的。我得了神經衰弱症、抑鬱症和焦慮症。我把自己的青春獻給工作,作出很大的犧牲,這我永遠不後悔。今年我三十二歲了,仍然待字閨中。人家都說我是優秀人民警察、好法醫,可是有誰說過我漂亮呢?現在我想,我應該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有一份安定平穩的工作,我可以照顧丈夫和孩子。這個社會的安定繁榮,我是出過力的。我也問心無愧。那些艱苦的工作,就留給男性去幹吧。男性是應該保護女性的。”
徐希愉這番話才說了一半,我就理解她了。因為我也當過法醫,知道那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我發現徐希愉的眼睛飽噙淚水。此時我覺得她很有女人味兒。盡管她的眼角已經露出淺淺的皺紋,我仍然覺得她可愛,是那種楚楚可憐的女人,需要男人的保護。
徐希愉說,她擔心別人會誤解她,認為她以辭職相要挾,調離法醫崗位。所以她不需要市局領導照顧她,安排她到別的工作崗位去。我這才知道,這幾年她一直在攻讀師範大學在職研究生英語專業課程,並於去年獲得碩士文憑。前幾天她參加市第二中學的英語教師招聘考試,成績名列前茅,麵試時間定在後天。雖然她的年紀稍大,這讓她處於不利的位置,但是她仍然有信心獲得這份工作。即使這一次失敗了,她還可以繼續尋找機會。她完全有信心能在這個社會立足生存。
我說:“如果市局領導不同意你辭職,我可以代替你,重新當法醫。”
徐希愉說:“別書生氣了。你知道為什麼你會在0513案件栽跟頭嗎?那當然有你工作失誤的因素在裏麵。主要的原因是,藍雪她媽生前到處告狀,上級領導給你的壓力太大了,影響了司法公正。否則,你堅持正確的偵查方向,到佳聯集團公司搞排查,也許胡誌良早就成了網中之魚,成為階下囚了。你也不應該一味責怪喬君烈毫無理智地潛逃在外。你說的那句話是對的,刑事案件太重要了,不能把它交給一般的刑警們,確實應該把它交給精通法律的刑警。你應該振作起來,重返刑警的行列。你要記住,在作為弱勢人物的老百姓處於絕望的時候,警察是他最後的希望。你才丟了一個大隊長,相對於那些含冤而死的人,那算得了什麼!”
我們不再說話,靜靜地站著。
最後徐希愉對我說,她不再是警察,變成了另一個人,將永遠不和我談及與刑事案件有關的事兒。
市局領導批準了徐希愉的辭職報告。半個月之後,徐希愉如願以償地成為市第二中學的英語教師。她的新同事們隻知道她從前是警察,卻不知道她是法醫,就好奇地問她有關過去的事兒,她總是笑而不答。為此新同事們還以為她是被攆出警察隊伍的。她的心情明顯好轉,精神麵貌大為改觀,變成一個美麗成熟的女人。我感到非常欣慰,幾乎忘掉她曾經是一個整天麵對暴力和死亡的法醫。
徐希愉在學校裏拿到一間房子,和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合住一個套間。她就把租賃的房子退掉,請搬家公司把她的家當搬過去。不過她還住在我家裏,幫忙照看喬小星。
有一天晚上,喬小星睡著了,張賓還沒有回來。這家夥有了千裏馬轎車不久,找到一個在保齡球館工作的女朋友,沒過幾天就和她好得如膠似漆了,好幾個晚上徹夜不歸。張賓主動交待,每晚十一時左右,他就在保齡球館大門外等著。女朋友一般在零時後下班,他就接上她吃夜宵,然後坐在車上聊天,累了就在車上睡覺。讓張賓歎氣的是,總是女朋友比他先睡著。
我睡不著就起來,走到書房門前,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把手伸向門鎖的把兒。但是徐希愉在裏頭把門鎖上了。我估計她還沒有睡著,就舉手輕輕地敲門。她走過來打開門。原來她躺在行軍床上看書,正打算睡覺。
我記得我曾經問過邵幼萍喜歡什麼樣的歌曲。我也想這樣問徐希愉。不過我沒有說話,就把她抱在懷裏,還吻了她。她沒有作出強烈的情欲反應。
我知道她當教師和當法醫差不多,也非常認真負責。下班回來後,她還要在我家裏做家務,累得精疲力竭。我不便在書房裏待得太久,以免影響她休息,就回到自己的臥室去了。她拉住我的手不讓我走,我說來日方長,還是走了。
在我的心裏,我把徐希愉視為初戀情人。我會好好地愛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