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死到臨頭還幽默得起來嗎?——關於黑色幽默 三、到了絞刑架下還能幽默得起來嗎(1 / 2)

第十九章死到臨頭還幽默得起來嗎?——關於黑色幽默 三、到了絞刑架下還能幽默得起來嗎

如果現實中發生了這樣的事,一個人麵臨被處決的危險,而且可能馬上就要執行,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一般是笑不起來的。如果真笑起來,那也不是幽默的笑,而是恐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到了這種地步還幽默得起來,就屬於西方文學中所表現的黑色幽默了。

笑有多種多樣,有開懷大笑,笑彎了腰,岔了氣;也有在恐怖和危難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即使死到臨頭,還是有幽默的用武之地的。西方所謂“絞刑架下的幽默”,有一個例子很有名,是弗洛伊德最先引用的:

一個人已經被判絞刑,他走到絞刑架下,麵對著頭上那在風中飄動的絞索看了好久,他不是顯出一臉恐懼,反而是問劊子手:“那繩子會不會斷掉啊?”好像他真的擔心那玩意兒斷了對他不利似的。

在場的人也許會笑起來的,這種笑可能有一點輕鬆,但同時又很恐怖,這樣的恐怖的幽默與黑色幽默有點接近。

美國有位名叫布曼的作家專門收集了一些死刑犯臨刑前與劊子手開玩笑的事例。其中一些比較突出的事例如下:

死囚特拉西被押解到絞刑架前,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外衣。行刑官覺得對行刑不便,就問他是否願意脫下這件外衣,他說:“不必,我擔心會感冒。”

死刑犯的脖子上已套上了絞索,行刑官照例問他還有什麼要說,他說:“我確有話要說,但不是現在。”

一個叫查列斯的死刑犯正在享用最後的豐盛晚餐時,通知來了,他的死刑改為緩刑。他不但沒有快樂的表情,反而有些失望地說:“照你這麼說,我就不能享用這麼豐盛的晚餐了?”

第一則故事的荒謬是顯然的,臨刑在即,拒絕配合的理由是感冒,生命好像不是馬上要結束似的。但是,這卻表現了受刑者的心境的悠然,卻是令人發噱的。第二則,“現在”就是生前,有話是可以說的,“不是現在”就是死後,就是有話也沒法說了。明明知道這樣,還是要荒謬一下,心情超越了現實的嚴峻。最後一則,明明是好消息,死亡可以避免了,可是卻好像舍不得死前的那一頓飯似的。這樣的心態無疑是幽默的極致了。

似乎隻有把幽默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西方人才會在這種境地還能幽默得起來。其實中國人也有這個水平。清朝有個大學者叫金聖歎(就是那個把《水滸傳》120回刪改成71回的),他後來得罪了當權者,要殺頭。有一個傳說是他在臨刑前送給劊子手一個挺重的小包,請他“做”得好看些,劊子手以為是一包銀子,便把刀磨得挺鋒利,事情做得很利索。待到執行完畢,回家去偷偷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磚頭,還有一張條子,寫著四個字:“好快刀也。”這就是“落地的人頭——好快刀”典故的由來。這當然是個民間故事,更為可靠一些的是這樣的記載,是魯迅在《論語一年》中都引用過的:他留下一個條子,說:“殺頭,至痛也,而聖歎以無意得之,大奇!”關於金聖歎此則故事,還有一個版本是這樣的:臨別,兩兒詢問父親有何遺囑?金聖歎叫他們附耳過來,悄聲說:“花生米與五香豆腐幹同嚼,有火腿味道,千萬不要讓那些劊子手知道,免得他們大發其橫財。”

這說明,中國一些傑出人士,在死到臨頭的時候,其幽默感一點也不遜於西方人,即使在要丟腦袋的時刻還能超越人生最大的痛苦,樂觀的心理能量還能超越生命行將結束的恐怖,使思路轉移到輕鬆愉快的玩笑上來。關於金聖歎麵臨死亡還能從容幽默的傳說,還有一則是這樣的:金聖歎被處決時,正值山河淡妝素裹,雪化冰消之際。他翹首蒼天,觸景生情,立就一首自悼詩,並高聲吟誦道:“天生悼我地丁優,萬裏江山盡白頭。一時太陽來吊唁,家家戶戶淚珠流。”吟罷,金聖歎人頭落地。那頭顱滾出數丈,從耳內拋出兩個紙團,監斬官將紙團打開一看,一紙團上寫的是“好”字,另一紙團上寫的是“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