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風塵樸樸,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三日的午時到達太原城外。
太原,這一座古城,曆史久遠,人傑地靈,最為出名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父子便發跡於此。
當年李淵留守太原,眼見隋朝即將敗亡,遂萌動了取而代之的念頭,在左右的裴寂、劉文靜及他次子李世民的輔助下,於大業十三年五月在太原殺死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正式宣布起事。
如今李淵興兵起事的遺址依然,隻是時過竟遷,已是物事全非。
平一峰獨佇於太原城外,舉目而望,但見整座城池滿目斑駁,曆經風雨,如同一個老態龍鍾的巨人!而整個大明朝,不也是在風雨飄搖之中嗎?如今山河破碎,誰來收拾?
他心中一陣蕭索。
朝庭腐敗,致使奸宦當道,內憂外患,民不聊生,這是否又是一次改朝換代的契機了?
他不願再想下去,信步走進城去。
近百年來,太原本來就是一個經濟蕭條的城池,人流稀少,但這幾日之間,卻忽然變得熱鬧起來,街道上隨處可見到佩刀掛劍的江湖豪傑。原來,江南柳家在此約戰柳長風的消息早已傳遍武林,到此觀光瞧熱鬧的人可是真不在少數。
平一峰正尋了一個客棧欲住下,走到客棧之前,忽然自裏麵旋風般的衝出兩條人影。
他不禁向旁邊一避,卻見那兩人自身前掠過之後,身形忽的刹住,打了一個轉,回過頭來,其中一人驚叫道:“是你?”
平一峰定眼望去,才發現那兩人分別是一男一女,年紀都在十六七歲左右,神彩飛揚,正是自己在“麒麟鎮”上的“太和樓”遭遇的那對少年男女。
莫泥兒臉上露出一陣錯愕的神情,笑道:“平大哥,你怎麽也到了這裏?嘿,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平一峰不禁微微一笑,他記得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這對少年男女自稱是柳三少的朋友,想不到這裏他們又在這裏出現,想必是聽到江湖傳聞,江南柳家將在此地約戰柳三少。當下淡淡說道:“是啊,真是有緣。”
莫泥兒扯住身旁的姬采棠的衣袖,笑道:“來,來,當日平大哥告訴了小弟的大名,小弟今日也自己做一個簡單的介紹。小弟姓莫,名泥兒,認識我的都習慣叫我小泥兒,我身邊這位小姑娘就是我的表妹姬采棠……”
姬采棠俏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糾正道:“表姐!”
莫泥兒道:“表__妹__”
姬采棠大聲道:“是表姐嘛,死泥兒,臭泥兒,你今年又有多大,竟然敢做我的表哥?”
莫泥兒投降道:“表姐就表姐了!你爭什麽?對了我們表姐弟雖然大武林之中是籍籍無名之輩,但卻有一個很有名的朋友。平大哥,你知道,我們的朋友是誰嗎?”
平一峰忍不住笑道:“自然是名震天下的柳三少爺柳長風了。”
莫泥兒高興的笑道:“啊哈……對極,對極,原來你早已知道。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們這次前來太原,就是為了幫柳三少對付江南柳家,你來又是為了什麽?”
平一峰心裏也漸漸喜歡這一對有趣的少年男女了,卻不回答他的話,反問道:“莫兄弟,不知你怎樣幫柳三少對付江南柳家的人呢?”
莫泥兒吃吃笑道:“你真壞,我小泥兒知道平大哥是在司疑我小泥兒的能力,我雖小泥兒年紀小,武功又不濟,但幫助人不一定要靠武功,而是要用腦,表姐,你說是不是?”
姬采棠卻答道:“不是。”
莫泥兒怒道:“大花癡,你敢拆我的台!。”
姬采棠冷譏道:“憑你小泥湫的這個爛腦袋,怎會是江南柳家的對手?不要忘了,江南柳家論武功雖屬柳三少是第一,但論智謀,卻要算得柳家大少爺柳長謀這廝,我們‘藏劍山莊’也曾經險些在他的奸計之下灰飛煙滅。”
平一峰聞言,心中不禁一震。他雖不曾與柳長謀照過麵,卻是久聞其名,知道江南柳家一文一武之說,絕非空穴來風。如果此次“崇寧寺”的約戰,暗中有柳長謀這等智計高深的人物在幕後布置,柳長風就當真更加危險了!
想到此處,心裏不覺為柳長風擔心起來。
他此刻已完全相信這一對少年男女與柳長風的關係非同一般,否則,不會千裏追尋柳長風的行蹤,當下問道:“你們追查了那麽久,可曾知道柳三少的下落?”
莫泥兒怏然道:“柳三少如同神龍不是首尾,我們哪裏找得到他?對了,平大哥,當日你在‘太和樓’上與那位象仙女一般的姐姐幫過我小泥兒,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願意幫柳三少麽?”
平一峰點了點頭道:“我到太原,就是希望能助他一臂之力。”
莫泥兒興奮的笑道:“我早知道你的心腸很好,噫,那位與你在一起的神仙一般的姐姐哪裏去了?她沒有一起來麽?她的兩隻袖子曆害極了,隨意揮一揮,就能殺人,她如果也來了,那就真是太好了!”
平一峰聞言,心裏一陣惘然,暗想道:“瑩兒,你在哪裏?你可知道,我心裏是何等的想念你啊?”隨口歎答道:“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何處!”
姬采棠道:“那位姐姐真是美若天仙,平大哥,有空你一定要介紹給我認識!”
平一峰點了點頭,道:“好。哦,對了,你們要去哪裏?”
莫泥兒雙眉一揚,笑道:“自然去好玩的地方,也是最能了解行情的地方!你知道嗎?這東大街一家賭坊內,有不知誰在那裏設了一個賭局,賭柳三少與江南柳家之戰誰輸誰贏。”
平一峰不以為然的道:“有這樣的事麽?誰如此無聊?”
莫泥兒道:“什麽無聊?這地方可以說是龍蛇混雜,三流九教的人都有,最方便打聽消息。況且我也想了解柳三少在當今武林中人的心中究意占了多少的嬴麵。平大哥,我們既然是朋友,就一同去看一看吧!”
平一峰道:“你們自己去吧,我還要投棧。”
莫泥兒叫道:“投……什麽棧?現在太陽還在頭頂上,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你還怕找不到客棧住宿?這樣吧,我待會兒與掌櫃的交待一聲,你就與我住在一起吧!”不由分說,扯著平一峰的一隻手臂,向大街走去。
過了兩條街,果然望見一家賭坊,上麵懸掛了一張橫匾,題了四個金光大字曰:“吉祥賭坊”。門前圍了一大圈的人,看樣子都是一朋江湖上的朋友,中間有一個頭裹黃巾的青衣漢子站在高處,大聲喝道:“現在,買江南柳家的是五賠一,買柳三少的是一賠六了!”
莫泥兒遠遠的聽見,愕然道:“為什麽會這樣?柳三少名震天下,他的刀法已臻極至,為什麽認為他會輸呢?”
平一峰與姬采棠兩人相顧一眼,皆覺難以回答。
正如有兩個帶劍的人自身邊經過,其中一人道:“洪兄,不知你會買柳三少贏呢,還是買他輸?”
他旁邊的“洪兄”答道:“自然是買然輸了,他的武功雖高,江南柳家中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但他絕不會向江南柳家出刀,否則柳三少就不再是柳三少了!”
兩人一邊討論,一邊向賭坊走去。
莫泥兒沈呤半晌,忽追上前去,叫道:“喂,兩位仁兄,且等一等,聽小弟一言!”
姬采棠向平一峰道:“我們也上去看一看吧!”說著,急追上莫泥兒。
平一峰站在原處,心裏不禁一陣惘然,現下的武林中人,人人都認為柳三少的形勢不利,柳長風現在的處境隻能輸,不能贏,為什麽?
平一峰站在鬧市之中,隻覺周遭的事物漸漸離自己遠去,他自己一人獨佇於天地間,無限的孤獨和寂寞:
為什麽……
忽然,一股強烈的氣機感應自左而至,迅速接近。
平一峰緩緩側過頭去,一個高大的人影映入自己的眼簾!
白衣長發,孤傲而挺拔。
__大俠莫依!
當日小橋流水之上,一人負劍而立,猶若與天地渾然一體。
一個舉世無雙的劍客:
大、俠、莫、依!
莫依舉目望至,目中射出兩道銳利至極的精芒,兩人的目光在空際相接,猶若石火交加,平一峰不禁一震,他再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大俠莫依心中的那一份憂鬱、落寞,更有幾分激勵和讚許!
他不禁熱淚盈眶!
四周的景物再次回到他的感覺之內。
人流湧動,熙熙攘攘!
大俠莫依的身影消失熙攘的人流之中。
這時候,莫泥兒自賭坊那邊跑回來,站在平一峰的身旁,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平一峰雙目仍是半睜半閉,眨也不眨一下,莫泥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愕然問道:“平大哥,你在望什麽?你為什麽流淚了?”
平一峰一震,回過神來,隨口答道:“沒什麽!”
他仰望長天,天空一抹白雲飄過,若聚若散。不覺心神飛弛,想道,人生的際遇,當真是變幻無常,短短一段時日之間,與自竟與這個當今四大無敵宗師之一絕代劍術宗師兩度邂逅!
他心中隱約感到,當再度與大俠莫依相逢時,兩人之間,必有一番驚天動地。
平一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__不知大俠莫依的心中是否有同樣一種感覺呢?
姬采棠這時也走了過來,扯著莫泥兒的衣服叱道:“小泥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下賭場賭博,回山莊之後,我一定告訴莊主,教她重重的罰你!”
莫泥兒臉色微變,陪笑道:“好表姐,你行行好,我小泥也是看不過那些武林中人都說柳三少會輸,所以才賭氣買了柳三少嬴。嘿,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幫柳三少一把啊!”
姬采棠哼道:“哪有你這樣幫人的,你現在幫的絕不是柳三少,卻是那開賭場的老板,你看那個做莊的,賊眉鼠眼,一定不是一個好東西!”
莫泥兒道:“大花癡,你怎能以貌取人呢?”
平一峰見兩人又爭吵起來,心中暗歎一聲,調過頭來,往那賭場望去。忽然見到那莊家的身邊站著幾個藍衣漢子,入眼有幾分的熟悉,低頭沈思半晌,霍的想了起來,這幾人原來竟是西廠的人。
當年西廠副總管許顯純奉了魏忠賢的旨意率了近百名廠衛將平雲重一家滿門抄斬,平雲重因未見到皇帝的召書,不甘束手就縛,率家將奮力反抗,終於寡不敵眾,隻剩平一峰在血戰之中被“昊天門”的高手救出。
而眼前的這幾個藍衣人,正是當年圍攻平一峰與那幾名“昊天門”高手的西廠番子。
事隔多年,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與他們的音容相貌,平一峰深深的銘記於心!他的眼前不禁又浮現出當年血流成河的那一番景象,胸中頓時熱血沸騰,體內的真氣澎湃,衣袂無風自動,全身的各處關節啪啪作響。
耳邊忽然聽到莫泥兒的聲音問道:“平大哥,你怎麽啦?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的臉色好嚇人!”
平一峰頓時回過神來,真氣運轉,全身的肌肉也鬆馳了許多,平靜的道:“我沒有什麽,隻是有一些疲倦,我們回客棧吧。”說完,又向那幾個西廠的人投去一眼,但見那幾人正與賭場的人交頭接耳,不禁心中一動,想道,難道這個賭局與西廠的人有關?
回到客棧,平一峰另行要了一間客房。用過了午飯,莫泥兒與姬采棠嬉鬧了一陣,又出了客棧,四處遊逛去了。平一峰心中卻早有計算,並不理會他們二人,自行躲在客房中休息。
這幾日來,他旅途勞累,不曾有多少時間休息過,也幸虧他功力玄通,當世無倆。經過整整一個下午的調息,精力又恢複過來。
入夜之後,太原城由喧囂轉為沈寂。大多數的人知道在這幾日裏太原將有事發生,城內四方英雄豪傑群聚,龍蛇混雜,因此到了夜間,便不願出外走動,以免生出是非。
平一峰在客房內打坐了一陣,待眾人都已入睡。便下了床,換了一套緊身衣服,將寶劍縛於肩背上,吹滅了燈火,自窗口躍出,足尖在院中一點,身形向上拔起,如一隻大鳥一般越過院牆,飄落於大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