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時,神態依舊悠然,顯得從容不迫。
但他的潔白如雪的衣衫卻無風疾舞起來!
他的聲音緩了一緩,又一字一句的道:“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拜重樓也會將你找出,將你的頭帶回去祭大汗在天之靈。”
耶律胤大笑,喝道:“果不愧為努爾哈赤麾下忠心不二的愛將,這麽快就查到老夫的頭上來了,哈哈,不錯,努爾哈赤是我耶律胤殺的,你又能耐我何?”
平一峰心中大震,耶律胤竟然剌殺了這個縱橫無敵的一代霸主,當真是膽大包天!
拜重樓身形微微顫動,聲音有一些沙啞,沈聲問道:“你身為國師,已位高權重,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為什麽要行剌他?”
耶律胤嘿然道:“拜重樓,這麽多年來,你我都是各為其主,還用我來告訴你麽?嘿,努爾哈赤死了,又是誰登上皇位?古往今來的改朝換代,都不免染上一些血腥,你在宦海浮沈多年,這其中的道理,難道還不曾悟透麽?”
拜重樓驀的縱聲大笑起來,厲聲喝道:“是他,果然是他!想不麽連他也下得了手?”聲音中竟有幾分顫栗!
耶律胤笑道:“他下不了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會替他效勞。現在大勢已成,憑拜將軍一人之力,又有何作為?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死’,他如今是九五之尊,大權在握,你若冥頑不化,恐怕也會死於非命!”
拜重樓目視長空,沈聲道:“不錯,現在是大勢已成,我拜重樓也是無可耐何。但這些年來,大汗對我拜重樓恩重如山,他的血仇,我怎能不報?拜重樓卻要先替他拔掉你這顆虎牙!”
耶律胤長笑喝道:“大言不慚!”
拜重樓冷笑一聲,侃侃說道:“耶律胤,半月之前,你在此與敖狂刀一戰,已被敖狂刀的刀氣所傷,卻來不及休養,日夜兼程,趕回遼東大營,剌殺大汗,又遭遇大汗座下兩大護衛高手完顏符與烏拉,雖擊殺二人於營中,但閣下更是傷上加傷,所以才潛回中原,覓地療傷。現今閣下雖聲色俱厲,卻已是外強中幹,今日拜重樓欲取汝之性命,並非難事!”
耶律胤洪聲笑道:“拜兄所言,果然是句句命中老夫的要害。但皇太極已是九五之尊,不日便將傳令天下,封我耶律胤為大金朝一品侯之銜,拜兄好膽,難道還敢向本侯爺出手不成?”
拜重樓麵露譏諷之色,漠然道:“自古以來,飛鳥盡,良弓藏,走狗烹。閣下雖然為皇太極立下赫赫戰功,但皇太極又怎能將此事公諸於天下,難道他會對人說你耶律胤助他弑父篡位有功麽?”
冷冷一笑,又接著道:“你是否想知道,為何拜重樓能如此準確的把握到閣下的行蹤?我現在就告訴閣下,教你死了也瞑目,這個消息便是皇太極使人傳達我的,他如今大事已成,你也該自這個世間上消失了,隻不過他不願意親自動手,而是借我這一柄刀來殺你,哈哈……”
耶律胤高大的身形一震,雙目圓睜,厲聲喝道:“拜重樓,你胡說……”
拜重樓仰天一笑,神情之中無限落寞,歎道:“所謂伴君如伴虎,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女真人,你認為皇太極會如此輕易的相信你,哈哈,你真是太天真了!不管怎樣,他殺父篡位,罪無可恕,他日我拜某自會向他討一個公道。但今日,你們父子就在黃泉路上先走一步吧!”
耶律胤神情一變,腰背一挺,沈聲道:“你要殺我,豈是容易之事!”言畢,雙臂一揮,已然出手。
他倒底是當今武林四大無上宗師之一,一身武學,業已登峰造極,雖然半月之前,先傷於敖狂刀的刀氣之下,再受創於努爾哈赤座下烏拉與完顏符兩大高手,一身功力,隻剩下五成。
但五成的功力,仍是非同小可!
他雙臂一揮,暗流激湧,迅若驚雷。遂聽得兩聲悶哼,拜重樓身旁的兩大高手身形一晃,退後一步,仍是站不穩腳,又退後一步,這時才覺喉中如有物阻,嚓的一聲,咳了出來,噴在地麵,豔紅!
竟是一口鮮血!
耶律胤果然是老謀深算,深知眼前的拜重樓的武功是深不可測,既令自己未傷之前,勝他也是不易,如今隻剩下五成功力,更不能“大漠派”的武功發揮到極致,如何敵得這“天狼神宮”的一代宗主?
所以,他隻求先傷拜重樓座下的兩大高手,然後與兒子耶律玄聯手,也許才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果然,拜重樓身邊的兩大高手被他蓄勢隔空一擊,皆受重傷。
他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傲然的笑意。
以今時今日的武功及經驗,既使在重傷之下,也不容人輕覷!
這時候,就覺一陣微風吹過,一人已出現在眼前咫尺,白衣飄拂,雙手曼妙如蓮花盛開。
拜重樓終於出手了。
耶律胤雖知拜重樓久欲挑戰自己關外武林第一人的崇高地位,卻從未與他真正交過手。但他這次終於親自領教到了拜重樓超卓的武學修為。
“天狼神宮”的武學專走奇詭的路子。
拜重樓在一瞬間就從不同的方位,用不同的手法,不同的力道向他攻出一百二十招之多!
耶律胤頓時如同佇立於狂風驟雨之中。
他平生首度生出一種臨陣氣餒的感覺!
以他的武功,在未重傷前,要化解拜重樓的這一百二十招絕不困難。
隻須用一招就夠了。
一招“海市唇樓”!
但現在,他的功力隻剩下五成,五成的功力根本就不能施出“大漠派”最高武學“海市唇樓”!
他感到了生命在強大的力量麵前竟是如此脆弱!
他的眉梢不禁揚了揚。
__我不能敗!
__我是當今天下的四大無敵宗師之一,普天之下,誰也不能擊敗我!
心念至此,他斷然出手。
全身發出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就如炒蠶豆一般,身體在瞬間似澎脹了一倍,衣發飛舞,然後,輕飄飄的拍出了一掌。
輕若鴻毛!
拜重樓看見眼前掌影在飄,了無定處,這一掌究竟欲攻向何處?
想著,想著,忽將身形由疾舞變作靜止,活生生的挺立在耶律胤的麵前。
耶律胤的雙掌頓時印實了他的胸膛!
他的臉上現出幾分的痛苦,又似有幾分的快意,幾分的詭異!
胸中傳中一種錐心剌骨的感覺。
任何人硬受耶律胤一掌也不會感到輕鬆,既使是在他隻剩下五成功力的情形下!
但耶律胤臉上卻露出愕然的神情。
__以拜重樓的武功,怎會如此輕易中掌?
他正中正感到不妥之際,忽覺自己的雙掌竟如同擊在一塊朽木之上,緊接著掌心處似斷開了一道缺口,全身的功力如同決堤之水,向外傾瀉而出!
他心中不禁大震,頓時想起“天狼神宮”秘傳的一種詭異的邪門武功來。
失聲喝道:“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是“天狼神宮”秘傳的兩大神功之一,練成之後,不僅能脫胎換骨,而且吸取敵手的功力,轉嫁於地下,直至對方力竭而亡!
耶律胤乃武林中絕代宗師級的人物,見聞何等廣博,立時查覺自己已被拜重樓的“嫁衣神功”所困!
也許換作其他的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能自拜重樓的“嫁衣神功”下脫身而出;但耶律胤是何等人物?別人不能為的事,他竟然也做成了!
全身的功力仍是決堤之水一般自掌上流逝。
他的雙掌卻忽變作透明,然後雙掌的肌肉似乎褪盡,隻剩下一雙枯骨般的手掌。
__大漠枯掌!
耶律胤在這時候居然還能施出“大漠枯掌”!
他枯瘦的雙掌忽的深深的印入拜重樓的胸膛,拜重樓臉色頓變,他向後疾退!
據傳,“大漠派”有兩大神功,一種是“海市唇樓”,一種是“大漠枯掌”。
“海市唇樓”是“大漠派”最上乘的武功,“大漠神”耶律胤便是仗此擠身於今武林四大無敵宗師之列!
但耶律胤現在雖施不出這無敵天下的這一招“海市唇樓”,卻能使出“大漠枯掌”!
“大漠枯掌”這種武功的曆害絕不在“天狼神宮”所秘傳的“嫁衣神功”之下,是以拜重樓在占盡先機的情形下,仍是要退!
因為他知道,隻要讓耶律胤的一雙枯掌凹入胸膛,傷及心脈,那麽未待耶律胤斃命時,自己卻已被摧心裂肺而死!
所以他退。
拜重樓這一退,耶律胤的雙掌立時自他胸膛上撤回。
他終於仰麵噴出一口血雨!
雖未死於對方的“嫁衣神功”之下,卻也傷上加傷。
他身形微晃,竟是搖搖欲墜。
這時候,一人自旁掠了上前,伸手扶住他。
是他的兒子耶律玄。
到這個時候,耶律胤心中才有悔意。
為什麽平時要嬌慣縱容這個兒子?隻要他學到自已七八成的武功,自已何至於如此辛苦?
他無奈的喝道:“快走!”
想走之時,卻已遲了。
拜重樓去而複返。他不會再給耶律胤任何的機會,他這一次出手更是淩利之極。
白衣如雪,漫天都是他的影子!
耶律玄大喝一聲,縱身上前,雙掌疾出。
他的武功雖然與其父相距甚遠,卻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奮力一搏之下,拜重樓一時竟不能逼近。
拜重樓縱聲長笑,忽出手拂中耶律玄的右肩。
耶律玄驚呼而退,墜地不起。
大漠神耶律胤心力憔悴,淒厲的喚道:“玄兒……”
名震武林的四大宗師之一的大漠神,此時已是雄風殆盡,他現在不過是一個老人,一個遲暮的老人。
拜重樓卓然而立,他白衣如雪,嘴角隱有一道血跡。
受了大漠神的“大漠枯掌”蓄勢一擊,也不能不身負重傷!
但他臉上有幾縷蕭瑟的笑意,淡淡的說道:“拜重樓本來欲在完成我大金一統天下的宏圖霸業之後,再與耶律兄公平一戰,想不到,卻等不到這一天到來,更不能領教閣下名震天下的‘海市唇樓’!”
耶律胤驀的狂笑起來,沈聲道:“拜重樓,就以你這身武功,能擋得住耶律胤的‘海市唇樓’麽?”
拜重樓沈呤半晌,然後肅容道:“不能。”
耶律胤厲聲道:“那麽,你還不動手,倘若今日耶律胤能不死,他日必踏平你‘天狼神宮’!哈哈哈……”
拜重樓歎道:“今日你死於拜重樓的掌下,定然是死不瞑目;但你奉命剌大汗,大汗死得瞑目麽?”
耶律胤嘿然笑道:“你們女真人內部的事,耶律胤顧不得計效。老夫殺努爾哈赤為不過是為了求得榮華富貴,穩固自已在大金國中的地位。”
拜重樓凜然道:“大汗一生征戰沙場,所向無敵,卻死於匹夫之手。拜重樓今日殺你,也是為了以慰大汗再天之靈!”
言罷,殺機大盛,,衣袂獵獵舞,欲發出致命的一擊。
這時,北風忽起,漫天敗葉疾舞。
一陣尖銳至極的狂嘯聲自風中傳至。
拜重樓立時生出強烈的感應,舉頭望時,西北方的屋頂之上,忽湧現十多條人影,為首是一個氣勢威猛的錦袍老者。那錦袍老者驀的大笑道:“耶律兄,龍門千浪救駕在來遲,訖望恕罪!”
來人竟是陝西龍門世家掌門龍門千浪。